不让她乱动。楚歌尽可能地配合着他们,仰起头,任由绸带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的嘴缠起来。那人奇道,刚刚还大吵大闹的,怎么突然这么乖了。楚歌不说话,只垂着眼睛。另一个说,认命了。认命了好,这是聪明姑娘。以往多少姑娘也不甘心,可最后还是一个结果。不争不闹的,能少遭点罪。 这句话出来,楚歌便对他们的身份有了底。应当是专门做这种冥婚的,见到什么都不稀奇。而同样的,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恳求是没有用的。楚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条路径,如果求人有用,在她哭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人心软了。可面对着铁水,便只有用寒风来加以抵抗。 那人腰间别着一把小刀,楚歌看得清清楚楚。她咬紧牙关,放轻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坐在角落里的人才走来,将托盘放到楚歌眼前,扶着她坐起来。他说,姑娘将这些东西抱在怀里,一路上可得搂紧了。掉出来,便坏大事,此后姑娘与五少爷便难顺遂。 楚歌定睛一看,除了那些纸车纸马,还有些小小的纸衣服也已被剪好,后背倏地出了一层冷汗。那个还在说,都是老爷亲口吩咐的,万不可有半点差错。姑娘死后,便可一跃而成夫人了。 楚歌闭上了眼。终于,胸口那股子郁结着的情绪猛地爆发。她这一生,从流浪儿到婢女,最后又成家主的通房丫头,历经一切苦难与委屈,最终做个死去的“夫人”。死到临头时,她终于明白,她的人生已从十五岁时完成了一个分界。这是一条深邃的河,是由段盛尧劈出来的,是这府内每一个站立在高山边缘的人挖深的,每一个在她受到侵害时未曾出来说过一句话的人将她送过河,每一个希望她原谅曾经过往的一切、成为规训之下的麻木物品的人都在她的胸口捅了一把刀。它们在她的心口剖开一个大洞,里面种上了生命与岁月的种子,可唯一的愿望却只是等待着那些枝叶依靠她的血肉生存、攀附着她的骨骼生根,最终开花结果,于是她的尸体又变成了新的躯壳的安葬处。人家穿着红嫁衣是为了开启新生活,她却是要被逼着去死。 这时,楚歌的心堪称醍醐灌顶般又透彻又疼痛万分。 她一直以为那些情绪是痛苦、哀伤或者是怨恨,如今才知道其实都不是。她不会为了自己失贞而去痛恨谁,甚至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未来而痛心疾首。所唯一能够解释的,只有愤怒。铺天盖地的锥心的愤怒。这怒火与恨无关,与爱无关。只与自己有关,和血与肉有关。 一堆纸做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怀里,卡在衣襟处,一只手慢慢地摸进去,抚摸上她的锁骨,甚至还有向下的迹象。楚歌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上的触碰,唯一的质感便是浑身上下冷得像冰一样。旁边那人说道,先生,还是注意礼节。那人说,只是为了将小孩子的衣服放到姑娘怀里。带头的说,什么时候启程?那人说,马上就可以了。你们几个,帮我提着我的灯。路上仔细着岔路口,给姑娘带好去冥府的路。 听闻“冥府”一词,楚歌猛地一个激灵,神志清晰起来。那股愤怒烧得她胸口一阵疼痛,但也瞬间被一盆凉水浇灭。一股从未有过的求生意志促使着她睁开眼睛,眼眶几乎瞪裂,恶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人。她这才想起来这个人的称呼,也许应该称一声“鬼媒人”。不是什么正经的活计,只吃活人和死人的红利。她原先心想,世上人活着皆不容易,不必苛责得太具体。现在心中却只有痛恨,连带着一整个群体都被唾弃。 鬼媒人被她吓了一跳,那张被涂得惨白的脸甚至真真实实地白了一瞬,说,姑娘怎么不乖了?楚歌胸口疯狂起伏,脸憋得通红,紧张与愤怒的双重加持下让她几乎难以遏制住胸口的一股浊气。她原本尽力绷直的身体也不得已蜷缩起来,陷入一阵闪电似的痉挛。她被紧紧绑在身侧的双臂用力地向上抬,整个人弯成弓形,喉咙里发出粗重而沉沉的低吼。 那鬼媒人一直观察着她,见状忙道,来个人过来帮她拆了嘴上的绸带,她要吐!大喜的日子不能吐在嫁衣上,快! 几人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扯去了嘴上的禁锢,楚歌肩膀一耸,整个上半身倏地往床下一坠,干呕起来。这声音绝对不好听,深林中的猛兽带着涎水的嘶吼也不过如此,在这空洞而阔大的祠堂里更显诡异。几人站在一旁,已然毛骨悚然。那鬼媒人先前装出一副游走于三界之间的看破红尘模样,这会儿也保不住那一张鬼面具,张嘴要说什么,楚歌却抢了他的话茬,猛地抬头,冲着他嘶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来杀了我!杀了我让我嫁给段敬邦,然后再化为恶鬼厉魂,永生永世缠着你,必然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祠堂里的人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似乎连那些长明烛都被震得停了颤动。楚歌拼命地挣扎起来,粗糙的麻绳深深地勒入肌肤中,可她却好似没有感觉似的,疯狂地挣脱着绳索。几人被她惊在原地,半晌不知怎么办,只有那鬼媒人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沉下脸来,回头对那带头的说,刀呢?杀了她!现在正是要堕入鬼道的时候,再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