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惊叫从这片神庙的废墟扩散开来。 它来自很多人,很多看见的没看见的人。但很显然,大地上的所有人终于明白,沉寂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这天霞地火相互映衬交叠的红色林海间,一个不起眼的人消失了。 消失在那一处细微的裂隙……一处通往深渊的裂隙。 君傲颜率先从废墟间探出身,砖石的声音是如此突兀刺耳。她挣扎着出来,看到的却是如同定格一般的战场,寂静里只有烈火噼啪燃烧。她短暂地愣在那里,又连忙回头去把祈焕也拽出来。相较之下,祈焕的动作有些慢吞吞了。他磨磨蹭蹭地从废墟间爬出身来,眼神和心里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胸口在灼烧……被蓝珀所治愈的部分,让他感觉烧得火烈,无所适从。但是,他依然能感受到某种仿佛生命跃动的活力,这感觉很特别,就像皮肉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可你并不害怕,因为你知道它们也是你的一部分。 那里很亮还是很黑,很冷还是很热?他们谁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白涯有没有活着。 他当然活着。 遗憾的是,白涯可能无法描述出他所看到的事物原本的面貌,因为他的瞳孔还是那样黑白颠倒的状态,他所看到的,仍是普通人类无法理解他自己也不能描述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皮肤被一种冲击力缓缓剥离,因为周遭的气流——或者水流,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很快。它像特殊的刀子一样,将他的皮肤一点点一层层从最脆弱的地方剥开,然后轮到经脉血肉。白涯并不会觉得疼痛,也许是被麻痹了,手中的蓝珀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光。尤其在他的眼中,那光简直像冷色的太阳一样不可直视。 最为脆弱的眼球被不断地腐蚀。再生、腐蚀、再生……循环往复。微弱的蓝光在他的身上蔓延,被侵蚀的血肉逐渐复原。当光芒完全修复了他脸上仅剩白骨的皮肉,完全将他包裹在光的怀抱里时,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到他了。 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睛,认真凝视着这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不可名状是他所能想到唯一的词。 固体、液体还是气体,他根本无法形容。他也无法触摸,或说时时刻刻都在触摸。这里的颜色似乎也不仅仅是简单的黑与红,不如说这简单的二色是里面发生的一些变化,再从裂隙中折射出来,是被简化的某种过程。混沌的色彩与色彩彼此交融,缠绵,又抽离;绝对的力量与力量之间相互碰撞,爆裂,又湮灭。此消彼长,循环往复;无止无休,生生不息。 有什么东西逐渐在眼前凝聚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它们一直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并不断地膨胀。奇妙的是,白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何它会始终保持在与自己平行的方位上。他们始终不会碰触到一起,即使说有一方在后退,在这里也完全看不出来。 在他所看到的无形的世界中,出现了有形的、符合他现实认知的事物。 一只巨大的红色的眼。 他在正中间,在那黑色裂缝似的瞳仁之上,被直直注视着。瞳孔映不出他的影子,却像是随时会伸出手,将他拉进来挤碎,吞没。 “你不是喜欢听别人心里的声音吗?你不是喜欢别人的痛苦吗?” 白涯质问着,他的声音被环境侵蚀殆尽。但他能听到自己骨头传来的坚定的声音,他也坚信,这怪物是听得到的。他在它的内部——他要从内部破坏它。 “我来告诉你,我的痛苦。” 厮杀还在继续。外面世界的安静不过是短暂的停顿,但谁也没有松懈下来。唯一停滞不动的,只有以三人为核心的战场。 依附在楚神官体内的那个怪物,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另外的两个六道无常也警觉地注视着它,留心它的一举一动。从它的胸口内,泛出一种红蓝交错的光芒,却始终没有融合。柳声寒和莺月君步步后退,拉远和它的距离。异变发生得十分缓慢,却很明显,而且不可逆转。 它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第三只黑色枯瘦的手,表皮逐渐开裂、脱落,像是掉漆的柱子一样。从裂开的纹路里泛出隐约的蓝光,就像有火在中空的树里燃烧,光溢出来,从内部将它蚕食殆尽。 它的那只手臂脱落下来,在落地之前消散。 但奇怪的是,它的表情平静异常。无常鬼们无法理解它的这种平静,只是有种疑惑,与相当程度的在意。祈焕和柳声寒赶来,拿出与它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架势。 没想到它却转过身去,漠然地望着自己巨大的本体。 天狗不再进攻,它振翅落在祈焕的身边,掀起的尘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眯起眼。粉尘之中,他们看到那种穿透沙雾的光芒干净又纯澈,仿佛世间一切杂质都是不存在的。这与它本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