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透过枝叶斑驳过的夏光星星点点透过南侧的竹窗撒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一角,而此时的九娘瞧了眼被几丝逆光笼了鬓角的陆三郎,竟模模糊糊的有些飘然若仙,又似九天之上的上仙下了凡尘,他的周遭好似也被点点凡尘侵扰。 略略收敛无端生出的这一丝庞杂小心思,九娘又暗暗呼了口气,适才眼露一丝郑重的再次冲陆三郎福了一礼,随后便满身端正的立在陆三郎身前,正正经经的开了口。 “经过这两遭的相处,九娘很是敬重陆三公子的人品,眼下这儿也无旁人,九娘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将才九娘那一番可有意聘沈家女为妻的言辞,委实是惊的陆三郎的一颗心几乎都跳到了嗓子眼,倘若刚才那一袭还算做有遮拦的话,那么眼下这丫头还有怎般的惊世之言。 如此略略一想,陆三郎立时就冲九娘摆手,又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九娘开这个口,但显然,九娘早已做了决断,哪里肯给陆三郎打断她话头的机会,只稍稍顿了半息的功夫,便也就缓缓而谈起来。 “陆三公子既是能以十五岁的年纪中了案首,想必也不是一味的迂腐之人,多少通些人情世故。” 稍顿了一顿,九娘的目光不由得在略显不安又有些一头雾水的陆三郎清亮的眸上划过,心下不由得暗赞一句,好一双亮的好似会发光的眸子,倒是同满身会发光的五姐姐很是相配。 “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必陆三公子的父母尚在人世时,自打陆三公子呱呱坠地时,便为之计过了,如今,他们虽相继离世,不过,我相信他们必然也是为陆三公子计过日后前程的。” 那厢九娘的声音平缓而软糯,听上去,柔柔软软的,却落在陆三郎耳里乃至心上,委实是添了几丝不快并几抹计较。 此刻的陆三郎将九娘这一袭话在心里头思忖了一遍又一遍,却丝毫弄不明白,九娘一个三岁大点的小丫头,到底是何居心,又有着怎般的目的,才对自个儿这个才见过两面不甚熟识的外男说出这一番看似掏心窝子且十分没规没距的话。 这些话,原就不该出自一个三岁娃娃的口,确有受人指使之嫌? 那厢陆三郎目光略略沉疑,又来来回回的在九娘面上扫个不停,似乎想将眼前这小丫头看个通透,只可惜,此时的九娘却丝毫不惧陆三郎的目光,反倒是越说越顺。 “陆三公子去岁中了案首后,才子名声几乎响彻整个江南,也不是九娘妄自尊大,只平心而论,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华国能入陆三公子眼的世家女,也只有沈家女了,倘不是双亲相继过世,只怕早已登了咱们沈家的门,求聘沈家嫡女为妻。” 提及去岁中了案首这一桩心境,陆三郎乃至他的父母的确是肖想过去沈家求聘沈家嫡女的,只是乐极生悲,人生自古多有不如意,他的父亲在他中了案首的当晚,便一病不起,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就过了身,而之后,他的母亲也。。。。 想到中了案首后的种种不幸,陆三郎的一双眸子立时就泛了丝丝不忍与猩红,倘再瞧的仔细些,倒还掺杂了些隐忍与克制。 而九娘一概不管陆三郎的心思与心情,只按照此前同夏朵三人的商量好的对策,继续往下道 “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按照我大华历律,父母相继过世,一个人得守满二十七个月的笑,守满双重孝,便是五十四个月,也就是四年半,自去岁至今,陆三公子还未守满一年,还有将近四年的孝要守,倘出孝那年秋闱得以中举,次年的春闱得以高中,陆三公子已然二十有一。” 九娘说着话的同时,灼灼的目光也同陆三郎稍显沉凝的目光碰到了一处,此时陆三郎虽无言沉默,但九娘却可以从他沉寂的快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目光中清晰的感受他的愤怒与羞恼。 不过,九娘并不退缩,更无半点害怕恐惧,只眸中透出的灼热越发烧的她似乎浑身上下都透出了欲将人融化了的热气。 “真个儿论起来,二十有一的进士,也是少年得意,在咱们大华国也算是少有,不过,咱们金陵城,自古就是文风盛行,才子辈出,陆三公子又出自金陵八大世家之一的陆家,只怕族中的兄弟叔伯,二十上下中了进士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罢。” 直到这一刻,陆三郎终是压不住心里乃至眼底那股子怒意,明朗的声音近乎低沉到嘶哑的直冲九娘喧嚣而出 “你此番前来只是落井下石一番?还是受什么人指派?一个三岁大的丫头,更是沈家嫡女,却怎般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晓?莫不是吃准了我不愿毁了一个小丫头的声誉,便肆意羞辱于我?” 一叠声的问罢,陆三郎心底那股子恼羞成怒并未稍减半分,却见九娘仍旧仰着粉嫩嫩的一张小脸,只是出乎陆三郎意料之外的是,此刻她眸中的灼热尽数变成了笑意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