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不能走。 在暗卫营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向往着自由,可当娘子将这卖身契递到她手中的那一刻,她惶然觉得,薄薄的一张纸,有千斤重。 重到,在娘子身旁近十年的橘糖,已经拿不起了。 她眸中的泪没有停,下垂的泪珠一点一点浸湿了那张陈旧的薄纸,她认真地将手中的纸折叠起来,然后递还给了娘子。 姜婳没有接住,她温柔地望着橘糖,试图同她再讲讲道理。 她不知她为何想要留下。 若是为了她,实在没有必要。 她此生未承受过如此之在意关怀,对于她而言,会有些重。她亦不希望,因为她,橘糖再受到任何责罚。 在姜府时,她曾无比渴望成婚,因为祖母应她,只要她成了婚,就能带姨娘出府。所以哪怕只是一门用以联络维系世家感情的婚姻,甚至于她从未见过那个江南的公子,她出嫁,也乐意至极。 她想,橘糖同她,应是一样的。 她从前不曾踏出泥沼,是因为姨娘的死,一直盘桓在她心间。但橘糖不是,她还可以拥有很自由很美好的一生。 橘糖同她夫君的开始,不会源自一个错误,也勿需如她一般,用了十年,才堪堪释怀。 她温柔看着橘糖,轻声劝阻:“为什么不要呢,橘糖。如若是担忧府中的事情无人做,我会寻新的丫鬟或嬷嬷;如若是舍不得丞相府,有我和夫君在,你随时也能回来;如若是暂时未有欢喜的人,我们可以慢慢寻。” “只要你应下。” 橘糖眼眸轻颤,望向眼前的娘子。 她愈发想让她离开,她便愈发离不开。娘子知道吗,这是娘子这十年,眼眸最坚定的时刻。却不是为娘子自己,而是为她一个奴仆。 两人对视间,心思各异。 姜婳未曾想过,会如此艰难。怎么会有人可以脱离火坑,还要往回走的? 橘糖依旧含着泪摇头。 那张薄薄的卖身契,还是被橘糖规规整整地放回了她手中。姜婳望着手中的纸,泪痕尤在,她怔了一瞬,心中突然有些疼。 她不了解暗卫营那边的情况,这般事情,夫君从来不会同她说。 府中的事物,她拥有主宰的权利,但是府中事物之外的事情,她若要做,便有些麻烦了。这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合适的法子,她未想过,橘糖会不愿。 未谈妥,橘糖甚至怕她再说,直接退了下去。 姜婳看着手中的卖身契,还是好好用木盒收拾了起来。时下奴仆需在官府备案,撕毁卖身契,是无用之举。若是要脱离奴籍,需得奴仆拿着卖身契去官府销案。 看着好好盖着的木盒,姜婳怔了许久。 * 不过一刻,门又被敲响了。 姜婳上前打开门,有些讶异。不是旁人,正是一刻钟前转身就走的橘糖。橘糖低着头,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姜婳:“娘子,姜二小姐的信。刚才,忘记给娘子了......” 听见姜玉莹的名字,姜婳也没了适才的心思。她想起前两日发生的一切,沉默地接过了信。她没有避着橘糖,直接将信拆了,将信纸拿出来。 信上的内容就一行字。 明日正午,明华楼见。 轻蔑,傲慢,透过这八个字,明晃晃地露出来。 姜婳望着信,情绪比起之前,稳定了不少。她沉眸看着,手不慎被锋利的纸边划破,淡淡的血迹染了信纸的边沿。 细微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一旁的橘糖看见了,忙用帕子帮她包住。 她静静看着信纸上的血,想起那日姜玉莹的模样,唇角不由平了些。 姨娘确是她的软肋,她此生所有浓烈的情绪,爱恨,在姨娘一人身上,便用去了大半。 如若姜玉莹要嫁的那人不是谢欲晚,为了姨娘,哪怕只是一句或真或假的消息,她甚至真的可能,不计年少时的苟且,去为姜玉莹达成心愿。 姜婳任由橘糖为她手指缠着帕子。 心中静声道了一句。 但是,是谢欲晚,便不行。 “娘子,你打算如何?”下意识问了之后,橘糖才意识到,她不该问。知晓这般消息,她是上报,还是不上报。 从前公子和寒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上次的事情过后,她还想留在娘子身边,就不能这般随意了。 看她捂嘴的模样,姜婳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笑。 橘糖垂着头,也不太知道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