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平静、深刻地作别吧(1 / 1)

外婆,一直很爱这个家,甚至包容犯过大错的他。  那个男人走后,她的眼中少了老人常有的固执和傲慢,更多的,是对剩下的家人们奉献自己的全部温柔。  莫胥记不清自己晕过多少次,哭过多少次,直到几瓶点滴被卸下,高宇点的外卖在桌上放凉。  “小胥,吃点东西?”  “她还在哪儿受冷,我很担心,吃不下......都说,人老了最怕风吹。”  “那个地方,不会进风。”  “是啊,是啊。”  聊着,俩人又开始掉眼泪。  莫胥抬手摸到左脸,潮乎乎的,很像春雨早来后备受煎熬的泥地。  “现在,我能去看看她么?”  “我,我推你去。”  高宇帮助他挪上轮椅,然后走到背后握住手把。  “走吧。”  “嗯。”  两人先去开具了死亡证明,这期间,高宇和莫胥商量明早叫殡仪馆的人来接走外婆。  “接去哪儿?”莫胥有点出神。  “殡仪馆。”  “火化?”  “看你。”  办好手续,他们在一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电梯,来到了医院负一楼。  这里真冷。  莫胥抱住双臂,没到工作台,眼神就在一排排冷藏柜里搜寻。  “两位先生,”刚刚锁好一个柜子的工作人员说,“找人?出示下证明。”  看过证明,那人直奔左手边三排二列的柜子面前。  锁扣“咔哒”被打开,一架浮空铁架床被拉出来。  “请吧。”  那人说完微微低头,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被推出来的床上,一个人形盖在白布下。  白布很干净。  也是,外婆向来很爱干净。  他们靠近后,莫胥又止不住颤抖,伸出去一只手,但很快缩回来。  “高叔......”  “我来吧。”  高宇把手放背后摩擦小会儿,捏捏下巴的胡茬,然后牵起被子的一角,慢慢往左边拉开。  她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安详,同沉睡地底的笋,坚韧了半辈子此刻总算能好好休息似的。  可是,她忘了亲爱的孙儿是在她庇护和教诲下长大的,没有了那可以顶破磐石的笋,这颗小草该怎么活。  见着外婆的脸后,莫胥反倒哭不出来,只是轻轻摸上她的两颊。  “外婆,天凉了,你和妈妈在那边,多添衣。”  他边说边将搭在两边的散发绕到耳后。  “我们外婆,头梳成啥样都好看。”  小时候的一幕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他坐在门槛上,双手抓住门框,盯着母亲来时的路,外婆就坐在背后的一把小木凳上,给他梳头。  “我们胥胥,头梳成啥样都好看!”  “放心,”莫胥从高宇手中接过那一角白布,“我不会放过他们,永远。”  “小胥......”  高宇有些担心。  “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太冷了......”  “慢走。”  工作人员关好冷藏柜,对他们再次微微鞠躬。  电梯上升到一层,莫胥感觉自己勉强活过来。  只是看到医院门外来往的人,他深感厌烦,这该死的城市。  “高叔,今天我能办出院吗?”  “不成,小胥,医生说再观察观察,你是突然脑出血晕厥,中途还发烧,轻视不得。”  “已经没事了。”  “不行就不行!”  “哎......”  他深知高宇的性子,也是只能用一个倔字来形容。  “那好,回病房,谈谈您的事吧。”  “我的事?”  很快,他们回到那间单人病房。  莫胥摩擦手指,盯着指尖看,听见高宇上完厕所也般模样。  “小胥,想问什么?我能说的,都会说。”  “老队长,你是......什么性质的队长?”  “在进后厨以前,我是三林市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队长。”  “我说呢,那些年怎么他们的消息您都能打听到。”  “现在,我更希望我从没当过那个队长。”  “您是队长,那他,到底是不是做了......”  莫胥盯着他的眼睛,希求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小胥,”高宇移开目光,“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  “您只需要回答,是,不是。”  “有些事,你最好别知道。”  “是,不是。”  窗子只关上一半儿,此刻刚好刮起风,没有负一楼那么冷,却也让高宇微微一颤。  为了暖身子,又或者为了别的什么,高宇把椅子挪远,点了一根烟。  那张忧郁的老脸慢慢被烟云掩埋,莫胥不觉得呛,但依旧拿手挥散了。  于是,高宇眼底的踌躇被看得清清楚楚。  “高叔,您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说起这个,你又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  “你去公司了。”  此话一出,莫胥忘了自己刚刚质问高宇的凶劲。  沉默良久,他身体前倾,伸手慢慢捏住烟把儿,在高宇疼惜的目光中放到嘴边,顿了下,然后咬住,猛吸一口。  这是他头一次抽烟,突然觉得和直接抽比起来,吸二手烟完全不呛人和难闻了。  “是,”他吐出烟,这次换他沉入隐隐云雾中,“我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