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过去,莫胥也将翻新老房子的事提上日程。 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儿,他一早起来和装修队通过电话,拜托他们下午过去搜集数据。 在设定好自动发稿的时间之后,他准备出门先去看看。 “胥胥,要喊你高叔来吗?” “不用了,这些年我自己出去很多次,放心。外婆,您躺会儿,再晒晒太阳吧。” 莫胥看见她笑笑,点点头,又躺到藤椅上,摇啊摇。 他把住手推圈,沿左边的路一直走,约莫转三个弯,走过十几分钟,就能看到一条很窄的双向车道懒懒趴在面前。 将自己推到安全地方后,他擦擦汗,掏出手机打了辆车。 三四分钟后,一辆普普通通的白色大众停到他面前。 司机是个很和蔼的老大叔,看见莫胥后赶紧掐了嘴里的烟,解开安全带跑下来。 “我来我来!” “没事,”莫胥正要打开车门,“我可以自己先爬上去再把轮椅抱进来。” “我来!” 司机不容分说,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慢慢放到副驾驶,然后把轮椅塞进后座。 “谢谢您了。” “害,小事,你是去......”司机看了眼订单,“噢,市郊那块儿啊。” “是的。” “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能放心?” “我爸妈都走了,家里就剩下外婆和一个叔叔,叔叔在工作。” “这样嗦......”司机沉默了一阵,然后打开了莫胥面前的手套箱,“哎呀,你吃点不?这里有我闺女放的水果糖。” “不,不用了。” 手套箱最里面塞着一堆文件纸,上面散放了十几颗拇指大小的圆形硬糖。 “没事,你拿点嘛,不妨事。” “我......” “让我给你拿就抓一大把哟!” “谢谢。” 莫胥从中拿了一颗红色的糖果,打开后放进嘴里,甜得化牙,是西瓜味儿的。 “只拿一颗啊?” “这就足够了,很甜。” 车子行驶了一会,莫胥把糖纸攥在手里摩擦,双目无神,不知思绪又飘到什么地方去。 看他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司机以为他是为自身的残疾和家庭而难过,便打开旁边的车窗,将手臂倚上去,边开车边开启了苦口婆心的说教模式。 “我闺女呢,上小学,她平时也有很多烦心事儿,但总是只难过一小阵儿,我以前吧,认为是小孩儿记忆力差,发生什么事都能很快忘掉。直到有次被几个乘客恶意投诉,我回家,那心情真不是很爽。闺女呢,过来跟我讲,她们老师说,就算是大闹天空的孙悟空,嘿!多大的本领,都有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时候,何况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一些事,发生了,撒手任它如何发展,顺其自然,也是让自己从难受要死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您说的,没错。” 莫胥听进去了这些话,但他只是因为车子离市郊愈来愈近,莫名其妙地想念起那个她。 到达目的地附近后,司机眼中含泪,把他安全抱上轮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十几秒,才发动了汽车离开。 听着身后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莫胥回头看了眼,尾气很快消散在空中,但那股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却久久萦绕在他的心头。 说实在话,他确实很需要推一段路,慢慢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再回到曾经的那个家。 沿路推着轮椅,他发现这块并没有太多变化,硬要说点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路面绽开些裂纹,两边电灯身上的广告变少了。 “吱嘎——” 随轮椅的停步,他吞了口唾沫,捏紧扶手,慢慢朝右转过头去。 老房子啊,依然坚挺。 岁月侵蚀了它的面容,不再貌美;风雨洗刷了它的血泪,无可诉悲;尘灰淹覆了它的身躯,软了脊背。 但,此时此刻,它仿佛弓身拄着一根破木拐杖,静静看着他。 “你回来了。”它好像在说。 “我......回来了。”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