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得很突然,在莫胥眼中,就像父亲每次离家一样突然。 高宇给他撑着伞,慢慢推他回家。 路上,他们碰见了外婆。 外婆瞅见天儿开始下雨,赶紧给他们送伞来。 “您别担心,我一直有随身带伞和纸的习惯。”高宇指指塑料袋。 “谢谢高先生啊。” “外婆,我们回家吧。” “好,好,回家。” 他们三人在风雨中前行,外婆脚下一滑,刚好被高宇搀住。 “您老慢点。” “诶......” 回到家后,高宇和外婆在门口把伞撑开甩甩,然后放到房檐下晾着。 在高宇背过身甩水的时候,莫胥看见他的大片后背都湿透了。 “高叔,您换件衣服吧,会着凉。”莫胥说。 “啊呀,这老湿!高先生,你先等等,我去找件衣服给你。”外婆也发现了。 “没事没事,”高宇摆摆手,“这点小雨。” “天儿转凉了,还是得多注意,你跟我来吧。” 说罢,外婆带着高宇进了她和母亲的卧室,莫胥把自己推到了卧室,拿了《活着》准备去大厅沙发上坐着看。 他刚从自己的卧室出来,高宇和外婆也恰好打开了主卧的门。 “挺麻烦您老儿。” “麻烦什么,你这个,穿着合适,合适!” 莫胥转头看,高宇手中抓着湿湿的衬衫,身上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短袖和灰色皮夹克。 那是,他父亲的衣服。 高宇的身形与他父亲不差一二,微微低头跟外婆说话的样子也像极了孝顺谦恭的那个男人。 为什么,莫胥手中的书慢慢滑到地上,为什么不是你在这...... “你怎么了?”高宇走来,蹲下把书捡起来放回他手里。 “没事,我没事。”莫胥回过神,接过书。 “你是要去哪里看书?” “沙发。” “我来帮你。” 高宇走到他旁边,直接公主抱起他。 “高,高叔!” “啊?” “没事......” 莫胥把头轻轻埋在高宇胸口,听着那缓慢起伏的心跳。 他不敢抱得太紧,因为,害怕这个唯一和父亲相像的人也从他身边消失。 一会,高宇把他慢慢放到沙发上,身体陷入柔软的那一刻,他正巧和高宇对视,那种熟悉的痛苦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眼泪莫名其妙又挤出来。 “怎么哭了?”高宇有些慌张。 “胥胥,是不是想爸......”外婆想说什么。 “不!没有。我只是,偶尔会这样,控制不住。” “对不起,我知道这件衣服可能让你......” 高宇双手攥着皮夹克一角反复摩擦,正要脱下来时,莫胥突然低下头,拉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很粗糙,比入冬后枯干的树皮差不多少,甚至带有点厨房的油滑。 “您能,别脱下吗?”他颤巍巍地问。 “你......”高宇停顿了一下。 外婆背过身抽泣,一会,她就躲到厨房里,呜咽的声音慢慢从门缝漏出。 “您,太像父,那个人了,太像太像......” 莫胥边说边抬头,眼泪止不住淌下。 他看见,高宇的脸似乎在慢慢变幻成莫正义的脸,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怎么也不可能。 一阵沉默后,高宇紧紧握住莫胥的手。 “那,咱父子俩一起看看书吧!” “嗯?”莫胥愣住。 高宇抹抹眼泪,左膝跪地,抬起另外一只手,犹豫几秒,用手背轻轻摩挲他的头。 人总是承认自己愿意面对的,难得会承认那些存在的不堪重负的现实。 莫胥,宁愿死死圈住高宇身上一丝的父亲的气息,也不肯坚信那个男人真的不在人世。 风雨依旧声势浩大,大厅通向后院儿的推拉门已经给关紧了。 院儿里,那些花草歪歪倒倒,看起来娇弱得很难重新站起,但在常青树巨大身形的阻挡下,被它庇佑的花草依旧坚强地扶地而起,即使下一秒又被其他方向的风雨袭扰,它们仿佛也浑身充满干劲。 整个下午,外婆都在餐桌旁边逗小猫边织东西,莫胥则和高宇坐在沙发上看书,两人说说笑笑,有时还激烈地讨论书中的剧情和道理。 “我很喜欢福贵,”高宇说,“经历再多苦难都不会打败他!” “可是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莫胥隐隐记得这本书的结局。 “是的......世事无常,他能坦然面对每个熟悉的人相继离开,称得上一声勇士。” “如果是这样,我不太想成为一个勇士......” 这时,高宇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喂?是我......” 没说两句,高宇就走过去打开半扇推拉门,倚在窗前说话,外面的风雨声让屋里的人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莫胥看见他挂断电话后眉头一紧。 “局里有点事找我,好像是职工开会。莫胥,他外婆,我先走了。” “高先生,这么急吗?” “是啊,我也不清楚领导要说什么。” “吃个晚饭再去吧?” “时间有点赶,没事,你们吃。” 高宇边说边要把夹克脱下来。 “高先生,夹克你就穿着吧,胥胥爸爸的也用不上了,外面天儿冷!” “呃,好吧,那谢谢了。” 莫胥看见高宇急匆匆的样子,莫名又联想到那个男人,曾经很多次,他也是在家坐不了多久就慌慌张张出门,一走又是大半年。 而最后一次回家...... “高叔!您,明天,或者之后,还能来这里吗?” 高宇转开门,听到莫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