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黛与国公府内的其他女眷们等了半刻钟,眼角余光中的亮色陡然消失。
是祖母屋舍内的灯熄了。
清月下,暗色氤氲。
霎时间,跪在堂前的芳龄女眷们面面相觑。
能在国公府内住下生活且与国公府有着亲缘关系的,都是京城中家世尊贵的,这些贵女向来娇生惯养。
深夜被王氏唤来,跪坐在冷风中等待拜见,总归是有些不满的。
但是出于对老祖母的孝心,还在忍受范围。
可现在,她们还在跪着,堂内就熄灯了。
“这是何意?”有女眷耐不住性子出声。
她的话音落下后,打破了安静,女眷们开始窸窸窣窣,都不理解国公府的做法。
很快,有侍女从堂内走出,正是服侍老夫人的贴身侍女。
“老夫人安歇了。”侍女说,“诸位小姐或走或留,自行选择。”
“明明是国公府让我们过来的,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要让我们走吗?”
女眷中有女郎表露了些不满,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傲气地丢下话语。
“也罢,既然国公府如此瞧不起我们,我们走就是。”
眼见她们提裙要走,还带着对国公府的埋怨,姜清影心里不舒服,激动道:“急着走什么,我长兄还没出来。”
在姜清影身侧的,方才还在与姜清影讨论顾雪黛的女子眸光闪了下,矜持地抬起脸庞,痴痴地望着堂前。
姜确回来了。
“什么?姜大公子在里面?”
女眷们恍然大悟。
佛子高贵,慈悲渡人,不染尘缘,不入凡世。
他在佛国得到法师们的亲传,有百万信众,被大洛朝的民众、皇室敬仰。
为了救治重病的信徒,佛子曾割血饲喂,剜去血肉,诵读佛经,伴其左右,不带任何偏见,而那信徒,竟真的奇迹般起死回生。
世人说,他并非凡体,以仙躯降世。
众人皆知,这样高贵的佛子喜静。
老夫人的院内有株参天大树,与庭内建筑构成雅致的景色,冰凉夜风中,树叶婆娑响动。
顾雪黛在这样的风声中,听到女郎们对姜确的追随、虔诚、狂热,对圣洁佛子的信奉。
“佛子回来了,我们接下来能见到佛子了。”
“不枉我一直待在国公府。”
“父亲,母亲,保佑我能顺利与佛子对视,不不,若与佛子对视,那简直是亵渎他。”
姜清影脸上划过懊悔。
长兄喜静,禁欲清冷,不近女色。
方才,熄灯让她们早些离开应当是长兄提出的。因为,若长兄从堂内离开,必定要经过女眷所在的地方。
她却着急暴露了长兄的所在。
长兄慈悲,不会因这种事怪罪她,但是,姜清影心里惶恐自责,她不该给尊贵的佛子增添麻烦。
姜清影双手合十,虔诚不安。
姜清影身后、身侧的女眷们也纷纷露出恭敬尊崇的样子。
顾雪黛跟着众女郎双手合十,凝白的指腹贴在一起,肌肤细腻,她的睫羽轻轻动了下。
顾雪黛与妹妹曾住的地方远离佛音。
她的父亲大将军顾淮在当地人眼中是战神般的存在,所向披靡。
战争的背后,是浓浓的血腥,犯下杀孽无数。
在以战养战的地方,怎能歌颂慈悲?
她与这位佛子,实在是遥远。
只是今后,若她能顺利嫁入国公府,佛子恐怕会成为她的夫兄。
她能好好地与他相处吗?
但顾雪黛转念想到,连姜确的妹妹姜清影对他都是尊敬不敢亵渎的模样,她以后大抵不会与佛子有过多接触。
为了亲迎佛子,方才稍有不顺心就吵吵嚷嚷的女郎们都安静地候在堂前,一个比一个虔诚。
大家都没走,顾雪黛便也没离开。
一盏灯亮起。
青年提着六角风灯,从堂中走出,满身清冽。
他握着灯柄的手冷白,腕上缠绕佛珠,灯光下,拉扯在他身后的影子浓重。
随从跟在他身后,对他无比恭敬。
月色落在他的肩上,与灯盏的光辉交织,映出那风华绝代的面容。
顾雪黛抬眸,看过去。
男人脸庞深邃,眼若点漆,眉眼慈悲。
他是一个出家人。
他身穿玉白袈裟,缓缓行走,风姿卓绝,就像九天神佛,明净出尘的秀丽面容本会让他看上去温弱,可他不似凡人到了极点,那双漆色眼眸落向众人,仿佛神祇的俯视,他看着众生,众生却不在他眼中,满是悲悯。
亵渎这样的佛子,是罪过。
堂前的众人都痴痴地看着姜确。
顾雪黛怔然后,脸烫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那梦中的青年,也身穿雪色袈裟。
她不受控制地,将梦中青年的面容与姜确的面容重合。
圣洁袈裟下,是充满力量感的身体。
不......
她在看着佛子想什么?
顾雪黛低头,压下浮想的那些旖旎画面。
可偏偏,一缕浅淡的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