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狮,心高高悬起。 桓听却始终神色淡然,并无悲喜,似乎即使是这样生死交关的危机,也无法让他有分毫动容。 便在这一片压抑的死寂中,谢兰亭忽然笑了,但那点笑意却如星子坠进深潭,在眸中波澜不起:“子野说的是,我便暂且饶他一命。” 小狮子大大松了一口气,抱着毛尾巴打了个滚,颇为眼馋地说:“原来当个美人有这么多好处呀,就连将军都会心软,我也想变成漂亮的小狮子。” 如今这世道,人人都崇尚美,不管是姿仪、风气之美,还是家族、地位之美。哪怕选官,也是一看仪容,第二才看家世和才学。 谢兰亭自然也不例外。 青霄营的一众将领,都是她亲自遴选的,弗论男女老少,就没有一个长相磕碜的,无不是芝兰玉树,各有风流。 她拿出一串珠玉蝴蝶结,系在小狮子的尾巴上,一边漫不经意道:“不要乱说。桓听美则美矣,还没有美到令人神魂颠倒、瞬间失智的份上,又不是我哥哥。” 小狮子很会抓重点:“所以你为谢司徒神魂颠倒,瞬间失智。” “我不是,我没有”,谢兰亭很没有说服力地反驳道。 “不用怕,我一定会帮你转告的”,小狮子美滋滋地甩着尾巴,它可是最聪明可爱机灵,最有眼力见的小狮子呢。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锅里洗澡”,谢兰亭威胁道。 “就要说,就要说!” 小狮子才不怕她,丢下一个鬼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被它这么一打岔,谢兰亭凝聚起来的杀意瞬间消散,冷静下来一想,桓听活着远比死了有用。 他的威信实在高,若留他一命,能给绥地官员和世家传递一个十分良好的讯号,太傅尚且不落罪,何况他们下面诸人? 自己仅仅是施巧计诱降了绥国,却还未能掌控绥地,青霄营大军亦还在赶来的路上,此时只可稳健行事,更不宜节外生枝。 二来…… 桓听若死在这里,后世史官必要记上一笔,“谢将军心怀暴戾,提剑便斩,桓太傅以身殉国,死于亡国当日,赤血昭日月,丹心耀千古”。 她可不想牺牲自己的名声,来成全桓听的身后名。 谢兰亭伸手将人扶起,轻轻笑了一下。 夕阳在她眉间灼烧成璀璨的烈焰,她这个笑容也是睥睨倨傲,又冷漠夺目的,在天地间,恣肆出一片流光溢彩。 “抱歉,太傅大人,适才得罪了。” 桓听淡淡道:“无妨。” 他眸光一片深黯,犹如千岩飞雨,历历生寒,凝视着谢兰亭,似乎想洞察她此刻在想什么,又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谢兰亭抬手用了一个治愈的法术,在他脖颈的伤处抹了抹。 这动作上辈子当同僚时做惯了,她不觉有异,桓听却微微一怔:“多谢。” 她摆摆手:“不必谢我,太傅大人要谢就谢自己长得好看吧。” 桓听这时整了一下衣袍,那种冷然凝霜的姿态,白衣翩然,确实无愧于世人所传的“江左独步”。 横碧江往左,偌大之地,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了。 可惜,他这一生想要的永不是「独步江左」,而是北定河山,策马天都。 谢兰亭冷淡地收回目光,扫视全场:“赵令君。” “臣在”,中书令赵雅为略一迟疑,拿出案策,“听凭将军吩咐,我记着。” 今日,绥宫经历一场亡国巨变,人人皆心惊胆战,犹自回不过神。 为稳定人心,她暂令官员们都保留原位,各司其职:“诸位都是于社稷有功之人,我不动你们。九卿以上,择日见我。” 绥官齐齐行礼,目送那一袭如火的朱衣远去。 她的背影看起来修长而纤细,在空阔的殿中显得如斯单薄,仿佛在长风荡涤中,随时会被这殿中的无边深渊所吞没。 然而,所有人看着她,却只觉心头凛然,好似雪霁青山,孤决地独立江天万里。 “一人降一国”,赵雅为奋笔疾书地记录,只觉得心里发苦,“古来未有此等传奇之事,能够见证,也算此生无憾。只是......” 为何他们绥国成了传奇的背景板呢? 谢兰亭一步迈入门前的苍茫夕照中,忽然想起一人:“明城主,你随我来罢。” “我?” 黎州城主明折柳是个典型的问题官员,一年难得来离泱一次,来也是为了求援,不懂规矩,更不穿朝服,衣襟一派散落。 他本叼着一根稻草,倚在一个角落发呆,忽然被点到名,有点懵。 谢兰亭回身,对他做了个“粮草”的口型。 下一秒,只见他脸上闪过震惊、疑惑、狂喜到不敢置信的神情。 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激动万分地抓住谢兰亭的手,膝盖摇摇欲坠,仿佛要当场给她来一个下跪。 “谢将军……不,爹,只要你肯给我黎州拨粮,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第10章 镜雪惊寒(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