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的打算为自己避免了大麻烦。
进折宣阁时,脑子里闪过无数张精明深沉的脸,发现三品及以上官员都有可能。
芜娘擅和人打交道,四五品官的风吹草动花点心思就问得出来,真有人徇私枉法,安乐坊不会没人议论。
而官阶越高,消息捂得越紧,像刘尚书在安乐坊有宅子之事还是罗福实说出来的,不然他一直瞒在鼓里呢。
沉浸官场多年,都是些老狐狸,徇私包庇底下人太容易了。
谢邀走向梨花木的书架,和吴德贵说,“让春风来折宣阁。”
吴德贵已经吩咐宫人去太孙府传春风了,闻言,点头称是。
尽管是白天,折宣阁的宫人都被吴德贵打发了,他和两个太监守在殿门口,时不时进去换冰盆添热茶,动作轻盈,目不斜视,识趣得很。
谢邀专心致志的找折子。
晋州官员奴役良民是京兆尹的六品小官回乡省亲碰到的,回京后去安乐坊寻欢作乐时无意说漏了嘴,芜娘知晓后告诉了他。他原本想将事情闹大,再出面请皇祖父彻查此以博个好名声,含蓄的问过太傅后,太傅满脸不赞同。“殿下乃储君,学好孔孟之道,修养品行,他日自会声名远扬,何须钻研旁门左道?”
在太傅眼里,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是正道,其他任何算计钻营都是歪道,幼时他深信不疑,觉得活得久就能顺利即位,慢慢察觉不是那么回事。皇祖父精神矍铄,毫无退位的打算,皇叔们虎视眈眈,他再无建树,随着父皇越来越痴迷仙道,他储君之位不保。
所以他背着太傅慢慢谋划。
置办安乐坊的宅子,打探朝堂动向,结交巡防营和禁卫军…
遐思间,总算找到天仁三十五年的奏章,吏部管官员考核,他先翻吏部的折子,翻了十几本也没看到和私矿有关的事,又去找御史台的折子。御史们闲散,鸡毛蒜皮的事儿添油加醋弹劾得绘声绘色以示自己秉直敢言,晋州这种事更不会吝啬笔墨。
他慢慢看御史台的折子。
看到有几本是弹劾他的,谢邀暗暗记下御史名字,准备哪天传他们进宫聊聊,接着认真找晋州相关的字眼。
奇怪的是,没有一本和晋州有关。
能同时收买史部和御史台,这人不好对付啊,谢邀心往下沉了沉,再看其兵部和户部,好不容易看到晋州字眼,却是跟赋税徭役有关,中州逼良为娼的事儿亦无半字。谢邀大为失望。
失望之余,一脸凝重。
这朝堂,果真有大奸臣。
能让文武百官闭嘴不言,除了内阁就是世家了。
谢邀拍拍手上的灰,唤人进殿整理散得满地都是的奏章,独自走到窗户边,端起冒烟的茶,轻轻抿了口。吴德贵颔首侯在边上,看他望着窗外景致出了神,小声说起贤妃和柔妃在石桥起争执的事儿来。
石桥是未央宫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两人精心装扮,就盼皇上看了召她们侍寝,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两人回宫后就发了通火,谢邀听得蹙眉,“她们还不消停呢?”后宫娘娘们不都这样吗?真消停,恐怕就是孙妃娘娘的年纪了。
吴德贵不敢直说,斟酌道,“贤妃娘娘让针线局做了件薄荷绿的长裙,据说走近便能闻到薄荷香,柔妃的花茶清香怡人,甚得其他娘娘们喜欢,您若是嫌闷,不妨…”谢邀侧目,“不妨什么?”
诏书没下落,朝堂藏着祸国殃民的奸臣,他还有心思召她们侍寝不成?迎上谢武帝幽深的目光,吴德贵悻悻地垂下了眼眸。谢邀扭过头,望着院墙青翠的绿竹,问了句,“春风呢?”
"奴才去门口瞧瞧。"
那人只手遮天,以免打草惊蛇,只能让春风偷偷查,放眼整个朝堂,有这种能耐的不多,内阁四位辅臣,几大世家,挨个挨个排查,总能寻到蛛丝马迹。谢邀边想事边品杯里的茶,待茶见底,宫人们将折子放回原处,仍不见吴德贵和春风人影,他起身走了出去。
日影西斜,青砖灰瓦蒙上了暖暖的霞光,谢邀觉得晃眼,眯了下眼睛,“春风呢?”
全神贯注望着拱门的吴德贵哆了下,他已经派人去宫门候着,春风进宫直接领到折宣阁,快两个时辰也没看到人影,见谢武帝问起,讪讪道,“估计有事眈搁了。”谢邀皱眉,“没人把朕当回事啊。”
传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拖拖拉拉不肯进宫,传个侍从都要他久等,谢邀抬脚朝外走,“回养心殿吧。”
直至天黑,派出去的宫人总算回来了。
老远吴德贵就迎了过去。
谢邀沐浴后坐在桌案前看这两日的奏章,南北灾情是他下令查办的,自不能马虎接过,看到一半,就见吴德贵小心翼翼从外边进来,谢邀啾了眼天色,继续看手里的奏章。“皇上。”吴德贵硬着头皮道,“太孙府的人说春风出城了。”“……”谢邀抬眉,“他出城作甚?”“说您让他好好照顾太孙,他出宫后就南下了。”
“……”
谢邀心头憋闷,他让春风看好自己的身体,春风聪明就该回安乐坊待着,他直觉不好,“他不会又去丰州了吧?”秦国公这次抓着春风纯属运气,春风再南下,秦国公去哪儿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