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熟呀(3 / 4)

山本手里的外带盒是通常用的红黑色,正面印着一个写得浑圆的“竹”字。我看着它,话音未定,便听这家伙的声音正经而平缓地落下:“这也是我道歉的礼物。”

头顶,夜色初上。

“时间不早,但西贺,希望你先听听我没说完的话。”他说,“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不起……什么的,你应该也不想听了吧?下午我想了很久——当然,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跟阿纲也没说,以后也不会。你不用担心——总之到最后,我发现我心里并不后悔这么做。”

我不由得睁大眼。山本武见状,忙又解释:“我不是说不后悔惹你伤心。”

不是的话,还能是什么?

猛然间,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的预感怦怦直跳,失重似的,平白无故地令我错以为手脚发寒。

想听。

不想听。

想……

张张嘴,我听见自己艰涩的口吻:“那你是什么意思?”

路灯的光影影绰绰地笼着他的侧脸。山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仍旧神情认真地看我一眼。

“我不后悔听见你说,你很累。”

“……”

“也不后悔听见你的真心话,更不后悔能认识到你。老实说,西贺你不希望被别人看见自己哭,我很能理解,毕竟我也差不多。不过,”他眉宇含笑,“这样说出来,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好。不是吗?”

“山本同学。”

“嗯?”

“你误会了。”我说。

黑发男生再次眨眨眼,像是不明白我何出此言。而我只是轻车熟路地抿起一个歉疚的微笑,无奈道:“那些话并不是真的。只是我正巧有点赛前压力,所以一时没忍住,冲动地找了个借口发泄而已。”

山本武却惊讶地接话:“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啊。”

我:“……”

我:“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根本没有那回事呀。”

山本一听,爽朗地哈哈一笑:“好啦好啦。你还说你骗了所有人呢,西贺,其实你一点也不擅长说谎嘛。”

哈哈哈。

哈哈。

我抱着书包,笑着望着他。

他捧着寿司,笑着看着我。

紧接着,一种比中午崩溃要更气、更羞恼、更难以置信的情绪赫然堵在心尖,扼住喉咙,闷得人错以为要窒息。

脸上的笑意逐而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压得嘴角阴沉沉地支不起友善的弧度。那点侥幸心理被掷进油锅里似的,噼里啪啦炸成要命的颜面扫地。我不可控地抿紧嘴唇,仿佛要在山本脸上开个洞那样瞪着他。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事到如今还能这么天真地笑。怎么会有人连如此显而易见的“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潜台词都听不懂,怎么会有人能那么直接地,提起别人的……别人根本不想回顾的黑历史啊?!

都不用说喜不喜欢,哪怕是对普通同学,谁会这样一脸轻松地狂戳人痛处?学校所有人都夸他好,说他会照顾人,全是被表象迷惑了。刚才还觉得他对我有好感,现在一看果然和我无关,只不过都是最、最、最肤浅的那一层!会因此感到慌乱的我才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而且这个年纪的男生本来就这样吧?就是动不动看异性瞄着瞄着眼睛就看直了……邀请别人去看比赛,更是这种阳光现充男游刃有余的手段罢了。

绝对,不能再和他接触下去。

原先预备好的温和说辞被尽数推翻。我一开口,声音便忍不住压低,凶巴巴地说:“那你到底想怎样,山本武!”

“啊……我。我?”他稀里糊涂被点了大名,总算脸色忽变,又露出看见我哭鼻子时的类似神态。一怔,一慌,构成一个有点汗流浃背的大事不好。

但我正在气头上,根本管不着他什么心情。再说谁让这家伙要惹我?

反正,我心想。

反正都已经发生过最可怕的情况了。

我沉着脸,单手接来他托着的外带盒。发现没多余的手能开书包,又把寿司塞回他手里。接着翻开卡扣,先把那袋糊糊饼干拿出来。

高个子的黑发男生则依然用两手捧着盒子。

他杵在跟前,一副很想知道我怎么了、要干什么,可实在不太敢打搅我,只能眼巴巴地瞧着的模样。连背脊都微微佝偻着,颇为无措地配合我的高度。

“拿着。”我把粉色礼品袋放到盒子上。

“喔!”

山本赶紧腾出一只手,拿起饼干。

我再接来寿司盒。确实不算大,刚好能塞进书包里。合上卡扣。我把包拎好,仍然自下而上地瞪他,极没好气,怒气冲冲:

“想吃那就给你吃吧!这个歉礼我也拿走了,这下我们两清——”我想起他的国文成绩,额外地多说一声,“就是互不相欠。我们谁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从来没碰见过对方,然后就这么结束了。”

怎料山本还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我只好解释:“我不会找你说话,你也不要再找我说话的意思。”

山本骇然:“哇?!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