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深秋这一天。
秦国迎来了它新的纪元。
一个统一的【秦朝】
始皇元年。
淳于越、叔孙通等博士官僚与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共议帝号。
“‘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他们翻阅典籍,共历数月。
李斯提着心等嬴政的回答。
而不过毫秒之间。
唇齿一碰,他说:
“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众人心底一颤。
“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以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从这一天起。
她知道他不再是秦王,而是这个天下的君主。
许栀俯首跪拜。
她把头埋下来,脚步声止住,车轮声停了。
皇帝的车辇停在她面前。
风拂过,吹起她的耳发,发簪间金片与玉碰撞在一起,有金玉碎声。
他下了车。
“皇帝陛下……”
“皇太后在甘泉宫侯您,于礼法之中,陛下,”
先听到赵高细语,又听到太傅淳于越的声音,不过淳于越很快没有说话了。
嬴政停了下来,就在她面前。
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抬首。
大概嬴政的目光有些重,让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抬头。
这种沉与重,不是别的,就是皇权二字。
对许栀来说。父王的心思,她能猜中一些。因由专业之故,她以前就很了解帝王的沉猜多疑,知道皇权之重。
“永安。”
嬴政声音从头顶落下。
兴许旁人不知道,可嬴政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刚才在章台宫和蒙毅一来一回的举动。
“蒙毅和你配合得当。”
短短一句话,让许栀心底一惊,倏然抬头。
他的身边没有旁的人。
他那身黑色衮服要比从前陌生。远处皇帝的仪仗之盛大也已然与做秦王的时候大不相同。
“父皇。”许栀开口唤这个新的称呼。“此事与蒙毅无关,皆是因我个人之故。因在邯郸时,我让章邯去子年巷之事隐瞒了中车府令……”
许栀本欲解释更多,嬴政抬手止话。
她更是心里发紧。
“怕朕?”
他说着话,语调不重,他的神态在珠帘之后,模糊不清。
那只大掌在空中停滞下来。
一抹光从他拇指与食指之间的缝隙透出,落在她的脸颊。
太阳还在东边的时候,嬴政是父王。现在,太阳升到了最高处。此后,他便是皇帝。他就是那个被称为‘暴君’近乎两千年的始皇帝。
怕么?
她望着他,手掌上的纹路如此清晰,比她发掘出来的任何兵俑都要鲜活。
她一遍又一遍要自己谨记来时的路,不要再去想那样荒唐的结局。
可她怎么会怕?
她怎么会怕嬴政呢?
她怕命运对秦国残忍,她担心一切都如墨柒所言,她忧惧徒劳。
她扬起头来,摇头,然后将手放在他手上。
接着,她问他同样的问题:“父皇,怕吗?”
嬴政一怔,随即沉声笑了笑,“朝臣莫不恭贺于朕,只有你和你母妃会这样问。”
方才淳于越与一众儒生因为荀子留在秦国又滞在灞桥宫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儒生向来是不怕死的。
尤其是从齐国来的那些,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就选在这一日。
他们就差指着嬴政的鼻子,直白骂他——囚困荀子,居心叵测。大王称帝,有违天道,必将天降灾祸。
这些事,许栀自然不知。
嬴政稍一用力就把她提了起来。
“秋寒甚重,地凉。”
许栀没来得及感怀这句话,然后嬴政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又微侧身,声音带着咏叹的味道,“知道吗?朕方才发出了一道密令。”
许栀打赌就算这十年,她也很少听到嬴政用这种带着怅然的语气说话。
只听嬴政顿了顿,他只简短的说了一句。
“惜顿子无福。”
不过毫秒。
嬴政又立即恢复成了往日冷酷的模样。
所幸她和嬴政比起来依旧不算很高,她悄悄扬了脸,那道藏在厚重琉珠之后的目光,犹豫与偏移,被她看见了。
他并不是那样想象中那般心如铁石。
不过,帝王的惋惜大概只有这一秒。
顿弱说让李斯或姚贾为相,否则他将一头撞死在章台宫。
但李斯一定会成为丞相。
所以顿弱不得不死。
“你可记住了?”嬴政问。
许栀一阵眩晕,僵直在那里。
她觉得头顶一定有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慢慢张开。
在乌云密布,即将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