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道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回到定国公府。
刚至门口,值守的仆从们便眼尖地瞧见了他,瞬间,一众仆从皆挺直了腰板,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而来,眼眸中满是崇敬与惊叹之色,仿若他是凯旋而归的英雄。
待他步入院内,那些平日里嬉笑玩闹、手脚麻利的小厮们,也都停下了手中活计,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望着他,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直把徐志道看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虽说他已然在这大明王朝的岁月里浸润了足足十六载,往昔身为现代人的那些新奇想法、跳脱思维,也在悠悠时光中渐渐被这古老朝代的风俗礼教所同化。
可此刻,他着实揣摩不透这背后的因由。
他哪里知晓,在古人眼中,男子能获皇帝恩准夜宿皇宫,那可是无上的殊荣。
这般荣耀足以让家族将其事迹单开一页,郑重载入族谱,祭祖之时都能抢得烧头香的资格,世代传颂。
回首往昔,自大明开国这百年来,除了当年那位“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于少保,被太宗皇帝罚在宫里潜心撰写策论之外,他徐志道可算是第二人了。
昨夜,当徐志道颔首应允留宿东宫、伴太子同榻而眠之际,司礼监便如一阵风般迅速行动起来,快马加鞭派出了机灵的小太监奔赴定国公府报信。
那小太监尖着嗓子,毕恭毕敬地传达旨意。
“咱家奉命告知定国公,志道少爷蒙圣恩留宿东宫,今夜便不回国公府,要与太子殿下同睡哩。”
彼时,定国公徐永宁正在正厅之中,与管家徐敬对酌闲话。
闻听此言,手中那原本正欲送往嘴边的酒杯猛地一顿,悬在半空,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恰似木雕泥塑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脸上先是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惊愕,紧接着,那惊喜之色便如春日繁花般层层绽满面庞,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这一夜,徐永宁哪还有心思饮酒,拉着管家徐敬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
“你瞧瞧,咱府里出去的志道,那可真是有大本事呐!
打小就机灵聪慧,本公早瞧出他绝非池中之物,如今这不,连圣上都另眼相看,特许留宿东宫,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呐!
这般荣耀,可不是随便哪个人能有的,咱定国公府的门楣,怕是要跟着他愈发熠熠生辉咯!”
徐敬在一旁,听着自家老爷这般口若悬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待徐永宁说得气喘吁吁、稍作停歇之时,才悠悠开口。
“老爷,您可别忘了,志道少爷虽姓徐,可打小儿是在南京那边成长、受教的。
真要说起来,根基大多在那边,您这会子在这儿自顾自美啥呢?”
徐永宁被这一噎,顿时满脸涨红,恰似熟透了的番茄。
那平日里保养得宜、尽显尊贵的面皮此刻也因羞恼而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隐约暴起,活脱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嚷嚷道。
“你这老糊涂,提南京作甚?
你懂个屁呀!
虽说志道早前是在南京待着,可那时他才多点大呀。
这两年,他可是住在咱定国公府,在外头行走,顶着的是咱定国公府的名头,如今得了圣上这般眷顾,府里上下谁不跟着沾光?
我身为定国公,咋就不能欢喜、不能得意了?”
徐敬仿若未闻他这通怒火中烧的叫嚷,只是不紧不慢地抬手,将那几盏被震得歪斜的酒杯扶正,又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桌上的水渍。
神色淡然,波澜不惊,那副沉稳老到的模样,愈发衬得徐永宁像个毛头小子,失了分寸。
“老爷,您呐,且先消消气。”
徐敬抬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徐永宁,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笃定。
“志道少爷有出息,自然是好事,眼下也确实能念着府里的好。
可您别忘了,他父亲徐世礼还在南京任职呢,魏国公府和咱们虽说同出一脉,到底如今隔着距离,关系亲疏有别。
万一魏国公府那边有啥想法,念着旧情也好,打别的算盘也罢,从中横插一杠子,对咱府里的谋划可不利呀。”
徐敬的话并未说完,老谋深算的徐永宁却立刻领会了话中深意,恰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大半,一抹隐忧悄然爬上眉梢。
他皱着眉头,重新坐回椅子里,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扶手,沉默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话,倒也在理。
难不成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开,想法子把志道他爹给调到京城来?”
徐敬见他情绪稍缓,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地说道。
“老爷,这可万万行不通。
膺绪公一脉世代世袭南京锦衣卫佥事,与魏国公府那边关系盘根错节,亲近得很呐,现下想动人事调动,为时已晚。
咱们只能从志道少爷这边着手了。”
徐永宁听得心头一凛,忙坐直了身子,目光急切地问道。
“哦?瞧你这意思,想必是已有周全之策了?
你且细细说来,该当如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