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尚点了点头,“阿淑,身子无大碍吧?”
这么多年,父女俩终于再度相认,淑姜忍不住眼眶发热,拼命摇头。
“给阿爹煮碗茶汤吧,赶路急,有点渴了。”
“嗯,好,阿爹请进。”
进屋后,沉默了许久,直到茶汤煮沸,淑姜方要伸手,吕尚却比她先一步出手,“阿爹来吧,你不方便。”
淑姜脸热道,“还没到不方便的日子呢。”
吕尚微微叹息,眉头忧虑不散,淑姜心下一动,小心问道,“盈邑宗还好吗?”
“自费侯倒下那日起,她就没离开过费侯,后来又跟去了费国,邑宗大人有去接过阿盈,可她不肯回来,两次过后,母女俩近乎决裂。”
淑姜低头,喉咙有些微酸,“阿爹没劝过她吗?”
“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认定的事,是为父能劝的吗?”
听得吕尚话中有话,淑姜也没了酸的心思,勉强笑道,“回头……我再让人去费国探探。”
“不必了,她如今和你一般也有了孩子,晚你些许时日,按风俗,不满三个月本不该四处宣说,可阿爹希望,来日她若有难处,你能帮她一把,阿盈其实也记挂着你,她也知费国风气不好,想将十一送到你这儿,但十一不肯离开,也就作罢。”
这些话,着实出乎淑姜意料,“阿爹放心,我会让小小留意费国那边的动静。”
“阿淑,你的善良与你阿娘还真像,有些事阿爹是该给你一个交待了。”
看着吕尚严肃的样子,淑姜心底没来由一阵紧张。
吕尚见状放缓了表情,“第一次来东夷,你娘已有了阿奇,阿奇就是在东夷出生的,有一天,你阿娘莫名失踪了几日,回来后才告诉我,她去了莱国芝罘。”
淑姜心砰砰乱跳,看来父亲已是知道了什么。
“你阿娘同我说了些事,我因此与她起了分歧,千方百计想要带着他们母子离开东夷,却迟迟得不到调令,后来才知是邑宗大人打回了调令。”
“佳邑宗她……”淑姜喉咙发涩,总觉得怎么问都是失礼。
吕尚摇摇头,“邑宗大人任性,却也不是太任性,她除了阻止我调出东夷外,到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选了几名良人作伴,之后便有了阿盈。”
吕尚说得简略又委婉,淑姜明白,这是父亲顾全薄姑佳的面子,亦是薄姑佳难以启齿的荒唐年少,这般一来,薄姑佳便不知薄姑盈究竟是谁的孩子,薄姑盈自也少了份天伦之乐。
“第二次来东夷,是邑宗大人相求,作为交换,我要她替我安排可靠之人送你和你阿兄去周国。”
“阿爹为何不让我们来东夷?”
吕尚苦笑,“阿爹千算万算,却还是算不过你阿娘。你阿娘与莱妘——确切说是上一任莱妘约定,待你成人后便要送你去莱国,完成她未完成的使命,她虽未明说,但我清楚这是献祭,事实上,你阿娘早逝就是因为她在蓬莱蜃台上献祭过一次,因此,在你阿娘走后,阿爹不顾一切地带着你和阿奇出了东夷,未免我们一家获罪,邑宗大人帮忙疏通了关系,让我们留在了大商邑,她是好意,却不知我离开东夷的真正缘由,更不知我想远离朝歌,总之,天意弄人,你还是到了东夷,去了莱国。”
淑姜咬了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吕尚的坚守终是在这一刻真相大白,她该遵从阿娘的遗愿,还是不辜负父亲的守护?
“阿爹……失去蜃景的莱国,会如何……?”
吕尚沉默,望着女儿眼底泛起悲凉,“阿淑,有时候,我到宁愿你像阿盈那般长不大,是我永永远远的小女儿,不会想要去管这些大事。”
“对不起……阿爹……”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在薄姑做的一切,阿爹都看在眼里,并为你感到骄傲,也正因如此,阿爹才不能让你有事。”
淑姜再也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吕尚起身走了过来,将淑姜拥入怀中,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夜里醒来会哭着走到隔壁屋子,挤在父兄身边才能安睡的小女孩。
“阿爹……”渐渐冷静下来,淑姜窝在吕尚怀里道,“阿娘……究竟为什么要保莱国?”
吕尚不答反问,“告诉阿爹,你和莱妘约定了什么?”
当下淑姜把自己与莱妘的约定细细说了遍,吕尚面色凝重,愈发抱紧了女儿,“阿爹知道了,这件事交给阿爹,你就安心在薄姑养胎,阿爹绝不会让你赴你阿娘的后尘。”
“可是阿爹……阿娘说我是最后一个,或许以后的莱国……”
“阿淑,不是阿爹要阻你,你以华胥风姓为师,便该知天下大势,再者,你以为公子发没察觉你的异样?眼下我还能用你牵挂我这些理由搪塞过去,再不听话,阿爹可就不帮你了。”
“阿爹,我听你的。”淑姜急了,“请阿爹千万别告诉公子。”
“阿爹依你,但你也要记住,如今你是孩子的母亲,是薄姑的邑主,绝对不能折在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