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烨的印象里，赵蔓很早之前就从戒毒所出来了。

只不过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第一次的母子见面，是在警局里。

警察打通赵蔓的电话，让她过来带祁烨离开。

祁烨其实也没想到接那通电话，来的人不是奶奶，而是他多年未见的母亲。

他眼底有震惊，也有疑惑。

最后他看着女人扬着笑容谢过警察，将他带走。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祁烨看着女人的背影有点恍惚。

直到女人转身对他破口大骂，他才恍然回神。

是的。

记忆里的母亲，是这样的。

一点没变，就是那张脸多了些皱纹。

她还是没成为他想象中的母亲。

失望涌上心头，母子两人的重逢闹得很不愉快。

那次重逢后，时间过去很久，祁烨再见到女人时，她进了家。

他看到奶奶递给女人一些钱。

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女人离开时，他追了出去。

他警告女人别回来找奶奶要钱，如果真缺钱他能给她。

往居民楼外走的女人，站在阴影处，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赵蔓没想到祁烨居然会给她钱。

脚尖有光的区域，在少年的地方。

女人向后退了一步，她从包里抽出一根烟，嘴角扬起冲着少年笑，话语讽刺：“你？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能有什么钱！”

话落，火舌燃亮猩红的烟，女人转身离开。

可后来的每一次，女人都听了祁烨的话，没有再回家。

只是祁烨不知道，每次女人过来要钱，其实是想过来看看他。

可他们每次交易都闹得不愉快，祁烨越恨她，赵蔓就越满意。

她一直在扮演一个恶毒母亲，做很多让少年无法原谅她的事。

而祁烨大抵也不会想到，那天晚上从凌乱家中出来的女人，其实是过来看看老太太的。

那天晚上，她跟老太太聊了很多很多。

老太太红着眼，说她不应该把自己和祁烨的关系闹得那么僵。

灯光下的女人，指尖夹着烟，她想了好一会，脸上露出落魄的笑容：“他恨我挺好的，免得我以后死了他还要假装流泪，多累啊。

妈，关于我的事，您就别跟他说，没意义，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

说着，她将屋子弄乱。

她知道祁烨要回来了。

包里十几张钞票被她拿出来又放回去，“妈，本来这些钱想直接给你的，但我觉得祁烨亲自过来拿比较好。”

她说让祁烨亲自过来拿，是那天祁烨以为她又从奶奶那里拿了钱，所以少年从她手中将钱夺回。

而赵蔓当时对楚姜临咄咄逼人，是想看看楚姜临听到祁烨那些经历会不会被吓退。

显然，她的儿子这次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遗憾了。

祁烨能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

“砰——”车前的灯在闪烁几秒后熄灭，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让赵蔓短暂性失去意识。

救护车，警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潜意识恢复过来的赵蔓，察觉自己被人抬上救护车。

她用尽力气掀开眼皮，才发觉今晚的天很黑，她再也不能在角落里偷偷看祁烨了。

在救护车上，女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医生交代了后事。

全身的疼痛都聚集在一颗泪水上，最后从女人眼角缓慢流出。

明亮的灯光模糊她的视线，这次，她看见她的丈夫向她伸出手。

她该奔向曾经如此爱她的丈夫了。

这次，是他们双人旅行。

路上，她会告诉丈夫：孩子很像他们，聪明又善良，懂事又听话，还有，祁烨长大了。

……

……

……

早秋的天，特别蓝，一眼望去只能瞧见几片很薄的云。

泛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飘到灰烬上。

在极致恨意里，人应该很难接受真相吧。

祁烨低着头，听着奶奶的哭声。

他眨着眼睛，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原来，他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

只是小家的温馨，他没机会体验。

如今，他只能跟奶奶相依为命。

可祁烨清楚，奶奶总有一天也要离开自己。

奶奶轻轻松开怀里的两个少年，声音沙哑：“阿临，十一，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要离开这片净土，莫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祁烨被奶奶牵着，他在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石碑上的照片。

女人好像在对他笑。

好像在跟他说再见。

祁烨在想，假如有可能，那个女人是不是能成为一个顶顶好的母亲。

少年收回视线的那一刹，他知道假设无效，泪水越下半空，落入地表，无人发觉。

被老人牵回去的两名少年，皆是心不在焉。

当白昼将黑夜寻回，整个世界好像都归于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