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奕,自梦中醒来,将手中书本放下,抬眼望去,在客房外间见一妙龄少女,正蜷缩在椅子上瞌睡。
此女丫鬟打扮,头梳双鬟髻,身着淡藕色的小袄,佛青交领比肩外袍,眉心一点米粒大小胎红胭脂记,生得袅娜纤巧,此刻闭目瞌睡,一副安静娇憨之质。
此女便是甄英莲,原是甄士隐之女,幼时被拐子拐走,前不久在拐子卖她的时候,起了一桩官司,薛家大爷薛蟠为了抢她,把一家冯姓公子打了个奄奄一息,几乎殒命,薛蟠回过神来也吓坏了,他薛家是在金陵虽乃一方霸族,可现如今寡母孤儿,空有钱财,权势却难复当年之盛。光天化日之下闹出人命官司,也是极大的麻烦。
于是薛蟠遍请金陵名医救治冯渊,各大夫皆束手无策,皆言冯渊必死无疑,正当薛蟠焦头烂额之际,经由妹妹薛宝钗提醒,这才想起自己那奕兄弟师承天下第一神医,他师父云游四海请不到,但是李奕本人医术也是尽得其师父真传,出神入化。
薛蟠平日里净觊觎人家美色,焦急万分之下一时忘了李大美人的看家本事。
于是薛蟠请来李奕,费尽一番周折,总算把冯渊从鬼门关拖回,让薛蟠免除人命官司。
不出人命,就只是打架斗殴,这点小事,薛家花些钱财寻些关系便打点过去。
因此一事,薛蟠之母薛姨妈认为香菱与薛蟠八字不合,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便送给了对薛蟠有大恩的李奕做丫鬟,一举两得,免得祸害薛蟠,且做了顺水人情。
薛蟠自是并无不可,甚至在他眼里,香菱也比不上李奕,这丫鬟送给李奕,一是为了还人情,如若李奕因此钟意,对他更加亲密,薛蟠更是求之不得。
虽了结官司,但薛蟠总归还是被冯家人治上了衙门,丢了脸面,自觉在金陵玩耍起来不自在,又因今圣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三则,不日便是李奕赴京赶赴春闱之日。
如此,薛蟠便起了上京之心,一举三得,一送妹妹入京待选,二到京城产业查账,三嘛,自然是和李美人结伴同行。
薛蟠与其母商量,薛姨妈听得薛蟠说得事出有因,有理有据,便应允下来,这几年,她的娘家人时常捎信过来,她本身也是想念的紧,母子女三人便合计举家上京。
薛蟠自是欢天喜地地去邀请李奕同行了,这便是李奕出现在这艘豪船上的缘由。
李奕拿了一件厚锦袍,来到香菱身边为其盖上。
此间正值冬去春来之际,虽寒冷渐去,但春暖来得也迟些,又加上运河之上风凉雾冷,船舱内温度也不是很暖和。
李奕虽自认心冷如冰,但那是对外人而言,对于已经认定是自己人的人,李奕自不会冷绝无情。
李奕动作虽轻,但还是将浅睡的香菱惊醒。
“啊,爷要添蜡吗?我这就去!”
香菱懵懵懂懂地跳下椅子,一副娇憨模样。
李奕拦住她笑道:“添什么蜡,天都亮了,不是说让你不必候着我,自己去睡吗?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嘿嘿,不曾有主子爷还在挑灯夜读,丫鬟奴婢却呼呼大睡的道理。”香菱娇俏一笑,眉眼盈盈,分外可人。
李奕笑着捏了捏香菱纤瘦的小脸蛋,心中满是喜爱。
他虽不曾想要主动去更扰那十二钗的命运,但与香菱的相遇,则是缘分,在自己不去谋划的事情上,李奕一向随缘,缘分把香菱送到了自己身边,那么自己就好好珍惜便是。
红楼女子的悲惨命运,激不起李奕心中的半点怜悯,他两世为人,尤其这一世,幼时随师父云游行医济世,见了太多人间苦难。
红楼女子悲虽悲矣,但好歹出身高门大户,享受过锦衣玉食。比起底层那些一辈子挣扎在淤泥中,见不到光明的人,已经是好上不知几倍。
他不管别人如何,他只想护得自己的人一世无忧而已。
这十几年间,李奕充分了解并分析了这个世界的形势,前世他总以为红楼世界乃是昌隆盛世,亲身降临后他才发现红楼世界已是将显乱世之象。
当今天下乃属澹台氏,国号为衍。
大衍国历经四代皇帝,已过鼎盛时期,现今官宦懒政贪污,朝廷党争夺权,皇室勾心斗角,南方水灾不断,北方旱灾常有,民众怨声载道,关外北原金族凶悍,虎视眈眈,南方蛮族狡诈,伺机而动,东海倭族阳奉阴违,见利忘义。大衍国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鼎盛昌隆?李奕倒觉得更像是回光返照!
李奕科举入仕,最终目的从来不是食君禄忠君事,他要的是深入内部,知己知彼。
前世官场沉浮数十年,从一个农家小子平步青云,最终却一步站错,万劫不复。
李奕这一世做出了深刻的检讨与总结。
居于人下,既为鱼肉,站队结党,也不过一时成败。
那为何,不去居于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