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城,东市。
一家包子铺内。
夏明远望着狼吞虎咽的吕秀才,招手让伙计又端上两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跟我说说,你一个读过书的秀才,怎么就沦落到这副田地,还差点让人家抓去充了军?”
吕秀才用脏兮兮的袖口抹了把鼻涕,这才眼泪汪汪的开口道:“恩公,您是不知道,咱们这汉阳城的百姓过得苦啊。”
“我每个月替人抄写书信,不过能赚个一二两银子,官府这每次都要剿匪,一让捐款便是五两。”
“家母本就病重,每月的药钱便已让家中入不敷出,年初官府剿匪已经收走了五两,现在这才半年不到,居然又让交五两。”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五两银子啊。”
“半年剿匪两次?这汉阳的匪患居然这么严重?”夏明远神色有些诧异,“这若是都这样交,那百姓们那哪个还有活路?”
“谁若是不是呢!”吕秀才含着眼泪,“我看恩公不是这汉阳本地人吧?”
“您怕是有所不知,这汉阳的山匪,就好像是斩不尽杀不绝。”
“往前数几年,有什么恶狼帮,二虎山,官府是连年出兵清剿,只要官府一出兵,全汉阳的百姓都要交钱。”
“就在年前,官府大获全胜,总算是剿灭了这两伙山匪,可太平了还没三个月,这又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毒龙帮,寒刀寨,还有个什么夜雨楼。”
“这三家比以往闹得更凶,到处烧杀抢掠,欺压百姓,就连官府的赈灾粮都敢抢,县太爷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又要大伙捐款剿匪。”
夏明远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吕秀才,淡淡道:“你继续说,便吃边说。”
吕秀才千恩万谢,却只是干咽了下口水,没有再动桌上的包子。
“这捐银子普通百姓是每家每户二两,但家里凡做点买卖生意的,每家每户就要五两。”
“家父大人死的早,可怜我又没什么力气,只能给人家算算账,抄写抄写书信赚钱补贴家用。”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说我这也是做生意,必须要交五两。”
“这五两银子若是每年只交一次,我倒还能想办法凑凑,可这一年两次,莫要说我这抄书信的,这街道上但凡开门做买卖的,哪个不是叫苦连天!”
夏明远眉头紧蹙,轻轻点头,每年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个家庭全年的衣食住行花销。
在城里做个小生意,租个店面每年也不超过这个数。
官府这钱一收,怕是那些富庶之家也没了余粮。
吕秀才话匣子仿佛打开了一般,没等夏明远继续问,便叹了口气道:“若是规定时间交不上银子,他们倒也不打也不骂,就把你编入军营里当敢死队。”
“等和山匪打仗的时候,连个趁手的兵刃也不给发,要人赤手空拳去和那帮刀口舔血的山匪去拼,每年充军的男丁,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赵红缨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岂不是全城的百姓都没了活路,大家干脆都上山当匪了。”
“再或者,总有人想要逃离汉阳吧?”
吕秀才说道:“这位小姐说的没错,根据学生观察,不仅城里的百姓没了活路,乡下的日子更是过得惨不忍睹。”
“这两年,大家也都知道了被抓去充军还不如落草,这不短短半年,最大的毒龙帮都有了五六千喽啰兵。”
“至于您说的逃跑…”吕秀才苦笑一声,“这百姓们拖家带口,又有户籍限制,大伙能往哪跑?就算是有胆子跑,不是成了流民被抓充军,也要被山匪杀了。”
“学生前些日子推算了一下,这才短短半年光景,光是汉阳城内,人口就少了两成,乡下只能比这更惨!“
夏明远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看来这汉阳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少!
百姓们日子被山匪搞得如火如荼,都没心思种田置业,这让他怎么发展?
突然,夏明远好奇的看向吕秀才,“阳城的人口少了两成,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吕秀才讪讪一笑,“家父活着的时候,曾教过学生一些算学。
平日我在街上摆摊,闲时便会观察几个地点的人流,按月平均算下来每个地方都比以往少了两成……”
夏明远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欣喜。
这吕秀才倒还真是个人才。
先前他还担心这家伙是个只会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现在看来这五两银子倒还真花的值了。
日后让此人为自己管理后勤军需,定然用的顺手。
不过,吕秀才人品如何,眼下还需要再观察考校。
正当夏明远思索间,吕秀才突然站起身,对夏明远深施一礼。
“恩公,圣人常言滴水恩,当涌泉相报。”
“今日恩公替我出了五两银子,救了学生性命,这汉阳城内,恩公凡有任何事,尽管差遣学生,学生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这汉阳城外,”吕秀才犹豫了一下,“家中老母瘫痪在床,学生不能远走,还望恩公……”
夏明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