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潜那一声送客,这才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众人的视线又都落在陈姨娘身上,陈姨娘丝毫不惧旁人,只是小心翼翼抬眼望着林潜,见他面色平和,这才稍有松懈,快步走到容瑾身旁坐了。
接着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也过来了,问众人发生了何事,林潜自然是哄人说无事,钱妈妈难得糊涂,回去复命了。
待人一走,林潜才捋着络腮胡道:“事情不大好办,不过今夜是无碍了。”
众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乔大人究竟为何事而来?”朱氏问道。
林潜没言语,自己拎起紫砂壶倒茶喝,眼角余光瞥向沈阔,朱氏也循着目光看过去,也不言声儿了,她清清嗓子。
“沈小兄弟,你方才不还记挂着正铎兄的伤势么?”正则忽而提醒道。
沈阔也觉自己一个外人在这儿不妥,于是顺着他的话:“正是,也不知他可睡下了。”
“你去罢,屋里还亮着,”陈姨娘道。
沈阔于是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林潜才又别有意味地看向陈姨娘,一双眼炯然有神,“几年前你姨父犯下大事你不报我,兴许是心里怕,可后头你为何还要用他,犯下一桩又一桩命案?还有正铎,若不是因此事急需用银子,我如何知道他竟有胆子向钱庄借银子开赌坊?你把你娘家亲戚,把正铎惯成这德行,可是想毁了林家?”
陈姨娘揪紧了帕子,紧咬着唇,良久才低声嗫嚅道:“可是那位大人嫌银子不够?妾将几个庄子都兑了,再去张家借个几万两凑一凑……”
陈姨娘难得的弱下声气儿,可林潜却不为所动,继续数落道:“若只是银子还罢了,可你晓得你闯了多大的祸?竟然借我的名义去见章大人、刘学义,就为了你那畜牲一样的姨夫?那时你可想过此事有损你夫君的官声,你可想过往后教人那住把柄,我便要吃官司!”林潜激动万分。
陈姨娘口中渐渐溢出细细的啜泣声,她用帕子捂着口。
林潜素来正直,又是在督察院做事,得罪的人不少,是以处处小心,哪成想因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夫阴沟里翻了船。
他圣眷正浓时自无人敢拿出来说事,可眼下他正坐冷板凳,当初得罪的那些个人可不久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了?
“那京兆府尹不为银子为的甚么?她姨夫已自首,判了流放了,为何还得把事儿牵扯到你身上才算完?”朱氏面露疑色。
“想翻一个陈年旧案,”林潜自嘲一笑。
他曾经断过一个案子,那案子涉及乔庸的结拜兄弟,本可以判流徙五年的,林潜却判了他秋后问斩,于是京兆府尹便记恨上了。
至于他为何重判那人,后头又有朝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朱氏见林潜不欲多言,便未再刨根问底,而是道:“要不我再去寻父亲,看他可有法子?”
“太太,听闻外祖昨儿头疼症又犯了,眼下正在府上修养,”正则开口道:“要不爹爹去问问同僚,想想旁的法子?”
听到这儿,容瑾大约明白了,那京兆府尹是要咬住爹爹不放,银子他是看不上的,可事儿又是板上钉钉没得回转,那便只能用权来压了。
此时林潜又叹了一声:“他背后靠的可是七皇子。”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七皇子可是当今除太子外最得圣宠的,只有太子可与之一搏了,可林潜从来中立,眼下向太子投诚,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这时,容瑾忽而站起来,问林潜道:“爹爹,那京兆府尹要翻的是甚么案子,翻了案可利于七皇子?”
林潜淡淡摇头。
“那可有害于七皇子?”
林潜忽的抬首,看向容瑾,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缝。
“此案一翻,若有三分妨碍那七皇子,爹爹您便做成六分,若有五分妨碍,您便做成十分,到时不必您出面,七皇子自会叫他住手,只是其中琐碎须得做得隐秘,否则得罪了七皇子,那便得不偿失了,”容瑾道。
林潜仍是那副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爹爹,我可是说错了?”容瑾吐了吐舌头,她也不过是想着既然无人能同七皇子抗衡,那便让他们内部矛盾。
林潜忽的一笑,接着他一拍紫檀木几,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而并未去探正铎,一直站在春晖堂外的沈阔听得这笑声,也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