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没了!”
吃晚饭的时候,张树林给妻子提起这件事,神情不似白天在众人面前那般淡然。
“嗯,听说了。”
村子小,藏不住事儿,白天派人回来通知张福生妻儿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大家也都知道,张福生出事儿了。
“咱家里是不是还有点儿布?”
“是有点,怎么了?前些时日买的,说着给咱儿子做身棉袄。”
山里边物资匮乏,市里面都很难买到的碎花布,山里边就更难买到了,普通老百姓没有正式工作,弄不到布票,一年到头也凑不齐几尺布。
张家屯男人们很多在林场上班,但林场福利待遇方面,钱倒是给得不少,但各种粮票,布票,工业券就别想了。
因此,张家能攒下这么多布匹,也是攒了好久,相当难得的。
玉米饼子炕得焦香,张树林却没吃几口,喝了一大口白薯茶,跟自己妻子说道:
“吃罢饭,你把布给福生家送过去吧,让爱兰回头给孩子做两套衣服。”
“行,我知道了。”
宝庆母亲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攒了好久才攒够的布,现在要拿出去送人,宝庆母亲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但既然自家男人都开口了,做女人的也不能再说什么。
其实说起来,如果不是早些年的一些事,两家关系其实还算不错。
不过,现在既然人都已经没了,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昨个我还见他,这说走就走了!”
“唉,就是可怜了他家的俩孩子,昨个一夜没睡,今天报丧的上门儿,听说了她爹没了,兄妹俩哭得是稀里哗啦。”
宝庆母亲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昨天福生路过代销点,碰到她和人说话,还叫了她一声嫂子,今天人就没了,连个坟堆儿都没留下。
张树林没说话,默默地喝着汤。
男人间的感情,很多时候难以用言语去表达。
张福生的死,显然对张树林触动很大,很多人只知道五爷是福生的亲叔叔,却不记得他和福生是从小玩到大的。
但作为两人中的一个,张树林的心情却不似表面那么平静。
不过,即便再怎么不平静,人已经没了。
张树林也明白,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顶多以后多帮衬一点,不可能为了一段儿时的感情,去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承诺。
也不会趴在尸体前,放声痛哭。
在嘈杂忙碌的人世间,平凡人的情感,是卑微渺小的。
现实中有的人在自己好朋友的葬礼上,迎来送往,哈哈大笑,该吃吃,该喝喝,看不出半点难过的心情,却在葬礼结束后,夜深人静,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这对于一个平凡的中国男人,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幻想与现实总是存在着很大的出入,现实中很少出现在兄弟葬礼上,像电视剧中那样,对着好兄弟的妻儿寡母拍着自己胸脯,义正言辞,感人肺腑地保证,“兄弟你走好,老人孩子以后由我帮忙照顾”之类的承诺。
现实的压力下,一个平凡、理性的男人没有勇气给出这样的承诺。
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儿与家庭,他们也同样在努力工作,艰难地活着,他们也很想像电视中演得那样,拍拍胸脯,豪爽地承包孩子的抚养费,老人的赡养费,但他们做不到。
他们能做的,可能只是在忙碌地工作空闲之余,抽时间来看看老人孩子,给老人带点水果,给孩子一点零花钱。
在孩子升学的时候,花费自己所有人脉,给孩子找学校,让孩子继续把书读下去。
而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而张树林能做到的,就更少了,毕竟两人的感情就像是一本尘封的书卷,比起张福生还在世的几个亲兄弟,他从法理上不能做得更好,也没有这个义务。
感情是个很模糊的东西!
就像是人的良心,今天可能还有,明天可能就没有了,影响薛定谔良心的因素有很多,但谁也说不清今天的因素是哪几个,而今天的这份良心又能维持多久。
没有谁能无时无刻对某份感情保持纯净,除非将其深藏在心里,不要经常翻看。
张树林回忆着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吵吵嚷嚷着要跟自己进山打老虎的小屁孩儿,又咽下了一口略微苦涩的白薯茶。
如今都已经是有妻儿的老男人了!
“丧事儿不办了,钱还是要给的,你送东西的时候,顺便把礼钱交给爱兰。”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咱家宝庆出生的时候,福生他们家是随了五块钱的礼,还拿了一条猪后腿儿......”
张树林没有再说下去,又咽了一口汤,他不想让自己回忆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宝庆静静听着大人的谈话,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在他固有的记忆里,并不记得自己父亲与福生叔有很深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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