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时句句“圣僧”,高兴了便是“不眴师父”。 这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以为谁都察觉不出其中差别么? 在宝嫣看不见的地方,乌黑的眼珠泄露出一丝淡淡的调侃之意,“那就先说说占卜之法。” 宝嫣附耳倾听。 所谓佛家秘谶术,其实也未曾那般神神道道,更讲究种因结果。即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 而开始占卜前,必要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卜签,以此推算凶吉预兆,最后,再以此分析下定论。 陆道莲:“你可愿意,将这门亲事的来路讲与我听。” 此乃占卜的必要环节,宝嫣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但她回忆与晏子渊的亲事,一时忘了该从哪里说起。 还好那位不眴师父有意无意提点她,“我尚不知你来历门路,亦不知你是怎么与晏氏子结的亲,你若不详细道来,我怎好为你推算凶吉。” 宝嫣霎时明白了。 她问:“不眴师父可知金麟府苏氏?” “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素不相识的礼佛之人,加上这两日遇到的事着实烦闷伤神,宝嫣放下了戒心张嘴,有了倾诉的意向。 但她开口便蹙了眉,然后似悲似怒地哀叹一声,“欸……” 仿佛这里头,还有一段不愿回忆的沉重往事。 原来。 金麟苏氏的前身,乃是前朝几代诸侯的遗留血脉,可不是什么庶民野人。 是以宝嫣的身份,生来就是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高贵女子。 论身世底蕴,很少有人比得上她。 可是苏氏的辉煌,也就仅仅维持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政变,家中很有能力的几位长辈在上京遭受政事风波,其中以宝嫣的祖父为党派,首遭冲击。 在危机之时,其他三位祖叔父及其后来继位者,为保全苏氏,全都舍身遇难。 闻之消息,全族沸腾。 想想能在上京为官,做到近臣之位的,无一不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傲人优秀的子弟。 若是想毁掉一个家族,使它运势衰微,倒退百年,只需毁掉最年轻的中坚力量即可。 永失明珠的愤怒,让苏家的族人纷纷言明要为他们复仇。 而身为一族之长,宝嫣的祖父失去兄弟如同失去左右臂膀,更是悲痛欲绝。 但在那样可能全族覆没的情况下,又不得不为苏氏的将来考虑,于是宁愿承受族人不满,忍辱负重,也要举家南迁回到祖地,默默蛰伏。 只等时机成熟,再登世家顶峰。 最好能手刃仇人,以祭奠舍生取义的血脉兄弟。 这么多年过来,抱着这股仇恨的苏家年轻一辈子弟渐渐长大娶妻,女郎纷纷嫁人。 苏氏所结交的势力,已经让自身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足以重返上京,甚至可以对仇家出手,但在苏家人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再也不想历经那种危在旦夕,骨肉亲离,丧兄丧父之痛。 更不允许被赶回南地的耻辱再次发生。 经过漫长等待,仔细臻选,直到北地一股最大势力,忽而闯入了苏氏的视野。 同为百年望族的清河晏氏,居然有意在南地择亲。 “机会来了。” 那天得到消息的祖父,竟然喜形于色,于庭院中激动到涕零,捶胸嚎啕。 “机会来了,胜章、明翰、呈文……看见了吗,天不亡我,为兄没有一日不在想,没有一日不在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时宝嫣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个自持的白发老人是如何忍辱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悲愤抒发仇恨的。 即便从未见过那几位被感叹天妒人杰的叔祖父,宝嫣还是为此真挚热烈的情意感到震撼。 那一刻,失去至亲至痛的滋味如鲠在喉。 宝嫣暗暗发誓,若能为家族效力,即使赔上自己的亲事也行。 何况,家中那么多兄弟姊妹,有的比她更早履行使命。 轮到她,还能有所逃避不成? 算起来历,晏氏与苏氏有几分相同,都是王侯遗脉,底蕴相当。 但比起现今势力,晏氏已经远超苏氏,前者有自己的封地幕僚私兵,宫中有人,女郎为嫔为妃,府邸有王姬做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