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漫进砖缝和泥土中。
雨水从他的侧脸滑落,滴进膝盖前的水洼中。他在细密的雨里抬起头,那双眼袒露出冷淡的无机质感,望着堂前的家主椅。
“……妈的。”
这便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上流社会,宏伟盛大却充斥着奢靡和悲伤,尽头是绝望。
他们愤世嫉俗,他们的后辈无须去体验弱肉强食,而是要?拥有稳坐高台、呼风唤雨的气度,使这个社会变得更加残酷。
这个存在百年依然屹立不?倒的强大家族,需要?的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政治家,而是最自私自利的恶毒狼子。
牧霄夺作为老家主一手培养的新任继承者,承担着庇佑牧氏的责任。
一味的付出若是旷日持久,心?灵便会化?为石头。
牧霄夺的喜爱对其他人来说是灾难,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存在半分私心?。
往好听点?说,他是家族中只手遮天的掌权者,是牧家无所?不?能?的保护神。
实则,他是比任何人都身不?由己的奴隶。
可是人该如何做到没有私心??
人人皆无私心?,那是儒生?口中的天下大同。断七情灭六欲,那是削骨剔肉的神相。
皆是不?可存在之物。
牧霄夺将?十字刀狠狠扎进祠堂前的地砖里,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在他耳畔炸开,使他目光陡然一晃。
再抬眼时,他只看见了因为砸在方向盘上而微微变形的银色尾戒。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每次他想起当年的事?,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好像被?血泡满又干涸的绸缎。
戴在尾指的这枚戒指,从来不?是他拒绝情感的借口,而是他面对家族强权无声的反抗。
伴随着沉重的轰鸣声,劳斯莱斯驶下高架桥,化?作一束光,擦过黑暗,消失在泛雾的旧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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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钢厂,第十一号车间。
旧厂街到处都充斥着破财,居民搬迁多年,炼钢厂也?随之废弃。
十一号厂房深藏于炼钢厂最深处,又有数座高大机器遮挡,几乎是个完美的作案场所?。
兰音露出狠厉的笑容,揪着头发,把奄奄一息的盛愿从地上拔起来,“说起来啊,我与你原本是无冤无仇,报复不?到你的头上。”
“但是我想不?明白,牧峋明明之前对我那么好,还说会把我签进公司,捧成一线的女星,为什么这些承诺在他和你退婚之后统统不?做数了?”
面对她盛愿毫无反抗,一声不?响的垂着头。耳中像是被?灌满了肥皂泡泡,所?有声音都被?揉碎在气泡里。
说罢,兰音怅然一笑,依然在自言自语:“但是我现在想开了,男人嘛,扒掉身上那层皮,无非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舒服了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讲出口。”
“我已经不?指望牧峋能?对我产生?感情了,可是,我依然要?成为他家的女主人。”
“所?以?,抱歉了,只能?先让你尝些苦头……”
话音未落,只见虚空中划破一道残影,兰音顿时捂着脸尖叫起来,尖锐的喊叫像针一样刺穿夜幕。
“当啷”一声,破碎的手机被?丢在脚下,屏幕的碎玻璃上挂着几道鲜血。
盛愿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支起上半身,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缓慢呼吸。
他看着兰音被?自己划破相的脸,虚弱的吐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
“……凭什么我要?当你们的垫脚石,一切如你们所?愿的前提就?是肆意毁掉别人的人生?吗?”
盛愿气若游丝,却依旧毫无畏惧,几乎抱着不?会离开这里的果决。
就?算脆弱得不?堪一击,被?粉碎成齑粉也?无妨,他化?作的每颗粉尘都会迎风而起。
“我光是活着就?已经够挣扎了,为什么还要?被?你们这种人缠上。牧峋,盛家,还有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让我无比恶心?。”
“我的脸……我杀了你呜呜呜我的脸……”兰音捂着自己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指缝中渗出殷红的血。
在场的第三人是保镖,但他的雇主不?是兰音小姐,不?负责她的安危,面对她撕心?裂肺的哭叫视若无睹。
兰音抓着保镖的袖子,哭喊着让他去教训盛愿。
“……会死人的。”他说。
兰音不?管不?顾的大骂:“死就?死了!我的脸都成这样了!再说了有夫人在你怕什么!?”
保镖烦躁的扯开她的手,迟疑片刻,迈步走向那遍体鳞伤的人。
盛愿无力的垂着眸子,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反抗。
他任由保镖粗暴的拎起自己的衣领,感受到喉管被?布料勒紧,他无法呼吸,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目光空洞的望着上空粗劣的钢筋水泥,眼中闪过失真的白光。
他想:这里可真安静啊,哪怕他今夜死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会有人找他吗?会有人因为他的离去而感到悲伤吗?……
他缓缓阖眼,平静的等待着疼痛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