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批勇者领取勋章,于是世上多出了一种体面的工作,其名为勇者;于是世上多出来一种稀有的藏品,其名为勇者。
人们高高将其捧起赞颂,人们热切将其摔碎取悦。
一颗颗勇者的头颅被完整保存运送回王都,老爷们将其挂在天鹅绒展柜中,配以金子层层镶嵌。
夫人们端着葡萄酒轻轻摇曳,她们颈上的珍珠倒映着炫目的光泽,勇者们未合的眼珠倒映着炫目的光泽。
王国内最强大的魔法师所打造的圣器高悬于舞池之上,它如此耀眼象征着人类魔法的巅峰,它如此强大做出勇者救世的预言,它如同最美丽的夜明珠如今为这场舞会带来变换的灯光。
舞池中的人们旋转着魔法水晶鞋,在歌曲的间隙中笑着询问救世的勇者去哪了,他为何还不出现。
王都之外无数偏远的村庄正在沦陷,他们距离那美妙的舞会太过遥远,他们距离恶魔们愤怒的火焰太过相近。国王无须花费一兵一卒即可拖延魔王的大军,当战火来临有太多民众成为护城的选择。
他的王国便是如此运作,这是人类千年不变的长阶。
它的虫巢便是如此繁衍,当危险来临最弱小的子嗣们便要为了伟大的母亲而牺牲。
贫苦的村民,用尽一生也想不明白勤劳致富的方法。
在生命的尽头他看见恶魔可怕的模样,又看见他的救世主从天而降。
传说中的勇者降临于一寸寸土地,长路漫漫中他们救下一位位同胞。
勇者们不知距离讨伐魔王的终焉日尚有多少前路,就像他们数不清身后曾顺路庇护多少生命。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顿名为报恩的晚餐,一杯掺了毒药的啤酒,救世主的头颅预计将被割下又被高价卖出。于是这愚昧的贫苦的一生就此落幕,于是那浑浊的富足的一生就此开始。
无数的勇者们踏上长路,无名的勇者们等不来直面魔王的那一天。他们不是预言中唯一的勇者,吟游诗人们唱着哀叹着,说他们如此弱小,他们的实力竟如此令人遗憾,以至于无法为他们的品性支付代价。
他们唱着哀叹着:救世的勇者去哪里了?
也许会在无数个牺牲之后,终于有人抵抗住每一次背叛,吞下每一次信任的苦果,历经磨难的唯一救世主斩下魔王的心脏,预备回城接受民众目光的洗礼……
——但在那之前,在这一次,月黑风高的夜晚里,简陋的村民家中,一名红发的魔法师从斗篷中伸出纤细的手腕。
他一掌掀翻了桌子。
屋子的主人被吓倒在地上,魔法师便上前一脚踩在对方脸旁。
他单膝跪地,漆黑宽大的斗篷带着明显的质感垂落,便完全裹住单薄的身子。晶莹如宝石的长发自斗篷下摆显露,像是年轻女士们衣裙上的玫瑰花边。
他捏着木制酒杯,举到人嘴前,只简单命令道:“喝。”
人类吓得呆滞了脸,只猛地摇头,嘴里含着求饶。杯中有毒,作为投毒者,屋子的主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我承认、我承认这里面有毒!”
魔法师没有收回酒杯,他垂着眼睫,这令其眼中的情绪更难以辨明。
终于,似乎看不下去这份僵持,屋子里的其他人发话了:“哎呀,只是一个小误会,你这样吓到别人啦。”
魔法师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不着调的声音出自队内的弓箭手。
擅长使箭的弓兵曾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做着刀尖舔血的雇佣兵生活。巧言滑舌,反应速度一绝,遇到危险从来第一时间逃跑,觉察到队友有难也断然不会提醒。
如果要肃清队内纪律,魔法师会选择第一个拿这位弓箭手开刀。
“嗯……似乎只有队长的杯子里被投了毒,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第二个发言的是队内的炼金术师,声音算得上温和,只是这时刻莫名有些撇开责任的味道。
魔法师此刻捏着的杯子,便正是从身旁那名队长餐盘前夺下。领队与队内唯一的魔法师形影不离,用餐时更是相邻而坐,这早已是小队的共识。
到目前为止,唯一没出声的队员便是那位治愈师了。魔法师心底里清楚,哪怕这屋内有同伴毒发身亡,冷漠的治愈师也绝不会主动出手救助。
一个草台班子,和一个笨蛋队长。
魔法师在心里无声骂了句。
“缪伊,他只是个普通人。”笨蛋终于说话了。
“您说的是。”缪伊缪斯阴阳怪气道,“强大的勇者大人要是被普通人一杯毒酒杀死了,那可真是幽默。”
“……我从十几岁起,就能分辨这种劣质的毒药了。”身后人似乎是叹了口气,脚步逐渐靠近,“你的反应有些过激。”
“毕竟这间屋子里,似乎只有我在乎您的性命。”魔法师的话语字字带刺,刻意的敬语显得十分挖苦。
那位炼金术师咳嗽了声,其余两位则事不关己地看戏。
很快,缪伊缪斯便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覆盖上另一只手掌。温热,有力,带有薄茧与尚未愈合的伤。
身后人以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力道,控着他的手移开酒杯,又向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