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号大厦,1楼大厅。
人在内心焦灼之时,想维护表象的平静,是极困难的。
站在洗手台前的少年,正在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把各种情绪压入腹中,确保脸孔的神情像往日一样。
镜子里盛着一位少年,仍有青涩感的面孔上,闪熠着明镜一样的宝石蓝眼睛。
平时就喜爱正风着装的他,今天穿得尤为庄重,他那偏瘦却峻拔的身形完美地驾驭了深褐红的西服套装。
正式晚餐不能戴帽子,于是他摘下了黑礼帽。赭色发髻于灯照下反射着金红的光泽,柔顺却微乱,像是高温的外焰,或是幼狮的鬃毛。
再过十几分钟,贵客就要抵达。中原中也必须自然地对待那个人。
尽管……她是他早就认识的人,在他心底占据不寻常的位置。
故人归来,却彻底变了。如今她是坦帕斯塔家族与霜野财团的继承人,并非他认识的那个Lily了。
说实在……他完全不清楚该怎样面对她。
自从与那个人重逢,时间已过去三天,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对方是否还记得他。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忘了他。
抬指抚上西装前襟,中原中也感到了卡纸的硬度,他外套的内袋里,装着一封邀请函。
漆黑的卡纸丝滑柔韧,透着仿若落满冰雪的百合花一样的芬香。
写信人用羽毛笔蘸过银箔墨水,以秀美锐利的字迹,写下疏淡但有礼的谢词。
最后一句话是:“中也君,感谢你搭救我,我期待着你来赴宴。”
一封她亲手书写的邀请函,他在前天晚上就收到了。
她的信甚至早于森鸥外的通知。他是昨天中午才被Boss告知,他也要出席会面晚餐。
这更加令人难以摸清她的态度……
“啊啦,这不是中也吗?好巧呀。”
柔和飘忽的嗓音阴凉地荡来,截断了中原中也纷乱的思绪。
赭发少年霎时拧眉瞪向来者。
一袭蓝黑色正装的太宰治,在不远处的转角处现身,正徐徐走向廊道尽头的洗手台。
“没了帽子的小帽子架,看起来很苦恼呢。”
虚伪之人微微笑着,语调真挚。
“据说,把烦恼说出来,就能把问题解决一半呢。我愿闻其详,保证会认真倾听你的哦。”
中原中也清楚,太宰治显然不是为了使用洗手台而来,只是像淤泥成了精怪一样追着他找事。
今天他心情特别差,懒得搭理他。
更何况,客人随时可能到,他没空跟无赖扯皮。
用钴蓝眼眸狠狠剜了一眼太宰治,中原中也抬脚就走。
他与太宰治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见他悠悠说:
“是森先生让我来找你的。”
“森先生说,他深深地相信着你和我,我们的礼仪师承自红叶姐,迄今为止每次代表组织出席活动,从不曾丢过组织的颜面。”
“不过,由于今晚的会面过于重要,他还是想叮嘱你我一句,必须要格外庄重呢。”
……是嘱咐,亦是警告。
中原中也明白了Boss的意思。
很难有什么能逃过森鸥外的眼睛。Boss必然知道了他与Lily的事情,也一定在调查那段过往。
Boss要他铭记自己是谁,并且谨言慎行。
中原中也继续向前走。
“多谢Boss的叮嘱。我知道了。”
“我永远不会让PortMafia失望。”
重力使那轻快又稳健的脚步声渐远了。
太宰治唇角的翘弧似笑非笑,左手上的绷带有点松,他要将其绑紧。
猝然,一股强劲的掌风自他脑后攻来。
一切发生得星流霆击,须臾之间,天旋地转,他被人大力揪着领子按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被PortMafia的王牌异能者怒目而视,太宰治照旧微笑不改。
赭发少年瞪着他,右手紧抓他的领结,低低的嗓音涌着压抑的怒火,堪称杀气四溢。
“太宰,你想死吗?”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嗯,我确实想。”
黑发少年整个背后紧贴廊壁,他轻柔地笑道。
“真是吓人的表情啊。对属下亲切的小队长,对搭档却总是超凶残呢。”
“别废话。”赭发少年面色阴沉地说,“小偷。还我东西。”
“以往,我拿走你的钱包,你一天都不会发现。”
“今天,才过去几十秒,中也就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呢。”
微鬈的黑刘海扫过太宰治深沉的鸳色左眼,他勾起唇审视着重力使。
“只是一张卡纸,有那么宝贵吗。”
“太宰,闭嘴。”
“不关你的事。”
“中也就这么喜欢写信人吗?”
赭发少年闻言,眉目间愈发阴云密布。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按常理绝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人,彼此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黑发少年鸳眸幽寂,凉凉地笑着,“这真是令人好奇呀,连我都想知道呢。”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