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的有命运吗?
张奕原本是不信的。
可是,如若没有命运,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记忆深处的痛苦如潮水般涌现,那个时候他也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高空坠落,像是一只被子弹穿透羽翼的白鸟。
倒在地上的时候,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却仍要挤出一个桀骜的微笑,仿佛这样就能装作没事人一般。
张奕还记得自己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别自作多情……我帮你,是为了邓家……替我,多多照看。”
明明他自己也清楚快要死了,却强撑着一口气,反而去安慰别人。
张奕说你不准死,你知道我是个小人,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认账。
他不喜欢欠人情,这笔债是邓神通强加给他的,他不要。
邓神通却笑笑说,我死后,你可千万别哭,交易里不谈感情。
哭了,是要算在账上的,我可不想欠你。
可是张奕怎么能不哭?终究是他太过贪婪,两世了,到头来还是换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邓家继承人,天神小队队长,暴雪城未来的统帅、唯一的伊普西隆。
邓神通站的太高了。
张奕亲手把他捧到这个位置,却又想拉他一同坠入泥潭,看一眼喜怒哀乐的人间。
却忘了,高台之上是一件华美却冰冷的瓷像。
摔下来只有一个结局,就是粉身碎骨。
他可以为了邓家死,可以为了暴雪城死,可以为了张奕死。
却唯独不能为了邓神通活着。
交易,交易,还是交易。
他说,我姓邓啊,这是我的命。
泪水模糊了视线,张奕脸上的神情变得扭曲,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哀恸,几近癫狂。
以身入局,这本就是一场豪赌。
邓神通,这次,还是你赢了。
但他却输不起,残酷的现实太痛,令他肝胆俱裂。
张奕失神地抱着怀中已经冰冷的躯体,双眼空洞如同一座雕像。他徒劳地让邓神通贴近自己炙热的心跳,仿佛这样能够将尸体捂热一般。
耳畔传来无数人的呼喊和匆忙的脚步声,他仿佛听到了白春雨等人的哭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擦拭怀中人脸上血迹的动作。
他只知道,邓神通最爱干净了,不能这样狼狈。
可是血太多,张奕的衣袖早就被血浸湿,无论怎么擦,却都擦不干净,反而让那张脸看上去更加凄惨。
啪嗒一声,水珠滴落在那苍白的面颊,混着血迹,像是一团在白纸上洇染的红墨。
“队长!!!你怎么了队长?别吓我们啊!”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刺破了凝固的氛围。
天神小队的成员们纷纷挤开人群赶了过来,自从邓神通失踪之后,他们也被勒令不得向外透露一点情况。
没想到再次见到邓神通,却是昙花一现,天人永隔。
廖洪雷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已无法承受内心的悲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白春雨尽管心中同样充满痛苦,但仍尽力保持着冷静,急切地说道:“医护人员马上就来了,也许还有转机”
然而,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吞噬。
或许,连他自己也深知,独自抵挡爱之死神的攻击,即便是强大如伊普西隆,也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不,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伊普西隆敢保证能做到这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拢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
他们默默地为天神小队的成员们让出一片空地,起初的喧嚣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内,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幕令人心碎的场景,似乎在用沉默向这位逝去的伊普西隆致哀。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仿佛是在哀悼。
极寒的天气使得外界的环境变得异常恶劣,但在场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寒冷而退缩离开。
在这片寂静之中,没有任何人敢于打破这份庄严,生怕惊扰到邓神通的安息。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拥挤的人群突然间自动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只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者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如果说邓神通死了谁最有资格放声痛哭,那就是他了。
邓远伯没有子嗣,侄儿邓神通就是邓家唯一的继承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悲恸不已。
他苍老的面容上皱纹似乎更深了,却并未痛哭,也许是因为此刻,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邓远伯走到张奕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奕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孩子,把他给我吧。”邓远伯声音沙哑,透露出深深的疲惫,“这是神通的选择。”
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的美丽面庞和二十多年前那个执拗的少年渐渐重合,他知道邓神通又选择了反抗。
只不过这次他拿枪对准的,是自己。
既然逃不掉,索性不逃了,死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