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宣文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白日许梦玉的惨状在他眼前飘过,他想起来便几乎作呕,心中残留着的一点旧情也像烟雾一般,头摇了摇便散了。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自己同沈拂烟大婚那日。
沈拂烟披着大红盖头,上面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他当时醉得神智不清,只觉得图案分外好看。
直到和离后,他才从沈拂烟未带走的下人那得知,那鸳鸯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今都成了泡影。
想着想着,沈拂烟那身火红嫁衣又同许梦玉满脸的血疮重合到了一处。
突然一双手拨开了他的床帘。
“谁?”
他厉喝一声起身,直直对上一张流脓生疮的脸。
宣文央睁大眼就要喊人。
“央郎,救我!”许梦玉直接抓住他的手,眼泪混着血淌下来,“我好不容易用镰刀砍断篱笆跑出来,我的病已经好了,只是模样看着吓人而已。”
“隔离村没放你出来,你这样是要受刑的!”宣文央挥开许梦玉的手,将她一脚踹倒,“赶紧滚!”
看着他满眼的厌恶,许梦玉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她早该清醒的,宣文央早就厌弃她了,当初那些海誓山盟,如今说来也都成了笑话。
她可以清醒,却不能放弃,因为她得靠他活下来。
“央郎,”她的声音冷了一些,“是你亲口承诺过,我们永不分离。”
“可你干的那些事令我无法再对面你!”宣文央忍无可忍,“你私自受贿、又差点拉上全肃州的百姓陷入危难,如今还成了这副鬼样子,我光是看着你就要做噩梦!你若真好了,我给你银子,对外便说你死在肃州,你也不要再回去了!”
许梦玉颤抖着身体,死死抿住嘴。
“好,都是我作茧自缚,”她不再辩解什么,而是诡异一笑,低声道,“那我也不客气了。央郎,你不救我,我便将当年许家一案背后,相府同倪家一起瓜分了粮草银子的事昭告天下,你说沈拂烟会不会想尽办法与你和相府同归于尽啊?”
犹如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响,宣文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她。
“你、你如何……”
“我如何知晓?”许梦玉的脸在黑夜中,宛如索命厉鬼,她低低笑了几声,笑声瘆人,“老天保佑,竟让我在隔离村中遇到一位当年接触此案的小吏,他认出了我,死前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央郎,原来当初许家背后,还有你们宣家的手笔啊……”
许梦玉定定地盯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宛如滴出血泪。
宣文央木然地看着她,未曾想过此事的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她知晓。
“你当如何?”
“不如何,”下一刻,许梦玉冷笑着爬上了床,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央郎,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你,生生、世世。”
……
时疫消弭之际,京城的官员们也要归京。
离开当日,百姓们纷纷自发捧着花草站在官道两边,热烈地欢送着。
“小姐,您这下可真成肃州百姓的活菩萨了。”
马车中,芦白欣喜地打趣道。
“这也是父亲的夙愿,都是他守了多年的土地与人啊。”
沈拂烟看着一张张笑脸,心中酸涩不已。
肃州之行,本是为了探查父亲战死的事,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这样一场大灾。
最大的功劳,其实还是裴晏危给她的那粒救命药,只是他似乎隐瞒着一些事,她也不好细问。
“还好宣文央那个渣滓先跑了,否则还要恶心我们一路,”绿榕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愤愤骂着,“只是那个许姨娘真是命大,做了那么多恶事,竟还能跟着回京。”
几日前,宣文央自觉立功无望,向裴晏危自请先行回京,临走时,还带走了裹的严严实实的许梦玉。
“你急什么,也不想想那许姨娘变成什么样了,整个人身上都没块好肉,大热天的,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腐臭味,听说她在隔离村里衣服都不穿,要我说,若是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好。”
芦白点了点绿榕的额头,笑着望向沈拂烟。
“小姐,您说是吧?这宣二公子真是深情,都这样了,还带着她呢。”
“他惯会装这种大尾巴狼,不然之前怎么骗了小姐?”绿榕撅起嘴,问沈拂烟,“小姐,他们这回什么好事都未做,还害了您同裴都督一回,难道便这样放过他们么?”
“当然不会,”沈拂烟淡笑道,“都督的折子早已发回京城,许梦玉做的那些事将尽数呈到御前,至于宣文央……”
她讥诮一笑:“他来前对陛下立了军令状,如今什么功劳也未做出,带的妾室又做了这样多的恶,你们且等着瞧,我估摸着,他这次也许要入大牢。”
几个丫鬟眼底都露出欣喜,绿榕更是拍手称快:“太好了!让他在牢里被老鼠咬死最好不过!”
“沈女官!”“裴都督!”
这时外头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随即马车壁上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小姐,”绿榕探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