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馆出发,顺着驿道继续往东走,越往东方向,空气中的水分越发稀缺,朗朗晴空,不见半分雨云。
辛禾雪记得他记忆刚刚洗净,浮上水面的时候,分明还有蒙蒙细雨,后来越向东追上这和尚的步伐,体感的空气湿润度就越发降低了。
有的驿道岔路旁边有界碑,辛禾雪一看,渡之背着他,已经快要走到江州和舒州的地界了。
中途休整的时候,辛禾雪坐在亭子里,这凉亭后面靠着山脚的竹林。
没有一点风,烈日炎炎,因此也不觉得凉快。
好在辛禾雪是妖,在这样的天气,他仍旧维持着一个温凉的体温,周身像是初冬松间雪一般霜白,不见一点面热耳红。
凉亭旁边有附近村子的村民支了一个茶水小摊,给过往的赶路人解渴用。
茶水用的不是什么好茶叶,是去岁山上摘的老枫叶煮茶。
老枫叶茶一文钱两碗,雪泡豆儿水五文钱一碗。
辛禾雪正百无聊赖地摆弄手中的帷帽,这帷帽是宽檐的样式,行进时足够遮挡住日光,加之又有纱幕,不至于太刺眼,也不至于闷热。
渡之用两碗老枫叶茶将水囊壶装满了,又端给他一碗雪泡豆儿水,还配了一个木勺。
辛禾雪接过来。
这雪泡豆儿水名字有些长,其实就是凉水绿豆,或者叫绿豆汤更合适。
绿豆是很稀的,主要是凉水解渴,加之一点绿豆和甘蔗糖的清冽甘甜。
他才不管渡之渴不渴,喝不喝,自己慢悠悠地将凉水绿豆喝完了。
他现在几乎算得上是俘虏,道貌岸然的高僧,善待他这样如此配合的俘虏是应该的。
歇息完,两人就又要启程。
辛禾雪听见渡之向茶水摊的老者问路,“老人家,李家庄可是快要到了?”
那位骀背白发的老者指了指方向,回答:“是,顺着这条道再走十余里,下了个坡,就到李家庄了。”
到了李家庄,就是舒州的地界,不在江州之内了。
辛禾雪重新趴到渡之背上。
天气虽热而干燥,但两人都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渡之背着人走了将近一天也不见得面上红一分一毫,额际更是一点汗都不出,整个人相当干爽。
和他相比,背上的辛禾雪更像是人间四月芳菲尽时那山巅未化的冰雪,清凉温润。
不过辛禾雪怕晒,渡之就听话尽量往阴凉的山道旁边走,走在树荫底下。
辛禾雪忽而问他,“你怎么不用驿馆的车马?”
那些马和驴都是官家的,方便官员赶路,只要到每下一个驿馆都可以补给粮草,或者马儿筋疲力尽了就干脆换一匹上路。
或许是身量高而腿长的缘故,渡之走路速度很快,但十分平稳,他回答:“以足步丈量土地也是修行,何况车马会影响对妖鬼的感知。”
懂了。
看来以太初寺僧人的修行方式
,必须踏在实地上,才能更好察觉妖鬼的踪迹。
那若是飞禽和水鬼呢?
恐怕他们还有旁的门路。
辛禾雪不再多问。
………
不同于江州,舒州的地界,还在一片大旱当中。
听渡之解释,是他已经将江州的旱魃除去,又做了招雨的仪式,这才解了江州大旱。
辛禾雪猜测,他原本牵了红线的那个穷书生应当是江州人士。
不过渡之是从西一路走到这边的,加之今年大江枯竭,沿岸的州都发了旱灾,很难说穷书生是不是在江州往东的其他地域。
辛禾雪问:“今年怎么这么多旱魃?”
听渡之的意思,他一路先从西面大江发源地的高山走到这一片丘陵平原地带,都在除旱魃招雨。
渡之平静解释:“今年年初地龙动荡,使得旱魃尽出。”
他想着辛禾雪不了解此事,还耐心道:“旱魃一族分有二种,一种似兽,一种乃僵尸所变,皆能造成旱情,阻止风雨。还有一种上上旱魃,形似人而更高,头顶上另外长了一只眼睛,见天有云而吹开,空中无从凝聚雨云,太阳便愈发炽烈,因而造成人间旱象。”
辛禾雪问他,“你到李家庄除的是哪一种?”
渡之回答:“暂且不知,我只能体悟到旱情最为严重的方位,是李家庄。”
辛禾雪:“哦。”
他没有什么兴致,神色恹恹地偎依着渡之,闭目小憩。
不知道过了许久。
兴许是已经走到了日暮时分,他们从山路的林荫处走出,山背昏黄,金光溶溶。
辛禾雪被一阵喧闹之声吵醒了。
似是有一群人争执不下,吵闹声比树梢头的群鸟还要炸耳朵。
“李二虎,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那声音饱含宁死不屈的意味,约摸是争执僵持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了几分唇舌干燥到力竭的嘶哑。
名字听着有些别致,辛禾雪怠懒地掀起眼皮,撩开帷幕,向着争吵之地看去。
离得不太远,从这边岔路的角度,能够看到有一群瞧起来是走乡串镇的浪荡子或恶少模样的年青人,纠集起来,围堵在一个半山土坡的坟头,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