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约知道,里老人们的你争我夺,早晚有一天会出格。
但他没想到会这般快。
乐无涯得到万民伞的第三日、也即被齐五湖训了个狗血淋头的第一日,天刚蒙蒙亮,一名书生便在衙门后门的石狮子旁堵住了背着书箱的闻人约。
他压着嗓子叫他:“哎!明守约!守约兄!”
闻人约停下脚步,仔细观察来人面庞。
为着好好扮演“明相照”,他暗自背记下了南亭中所有可能与他相熟之人的名姓,并在这半年时日里将人的面孔与名字一一对照,确保无虞。
因而他顺利地叫出了他的字:“子健,何事?”
书生名叫张玉书,不由一怔:“你还记得我啊?”
闻人约:“自然,同窗之谊,岂可轻忘?”
张玉书一哽,面上露出些羞惭之色来。
他与明相照曾同在南亭书院就读。
自从明相照被栽赃谋反、又被顺利平反后,他便鲜少再来书院。
听说他是得了闻人太爷青眼,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他们这些秀才还曾聚在一起议论过,闻人太爷是贡监生出身,只走到了乡试那一步,成绩平平。
明秀才让太爷教他读书,那岂不是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张玉书未曾料到,半年过去,此人却再无先前眼高于顶的模样,不仅会说人话了,为人处世竟自带出了几分沉静雍容的气度来。
可见闻人太爷确是个有本事的。
他愣了片刻,才记起自己的来意,支吾了几句,方道:“守约兄,你跟我来……”
说着,他便要将闻人约往一处引去。
闻人约微微蹙眉,并不挪步:“你先说。”
张玉书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有……有谋反之事!”
闻人约:“……”
放在以前,听到如此大事,就算表面强作镇定,心底也忍不住要慌乱一阵。
可他被顾兄调·教半年,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他说:“何事、何地、何人?你为何发现,又为何说与我知?”
他态度严肃,口吻却温和。
张玉书拼命稳住心神,将来龙去脉与他细细分说了一遍。
张玉书家附近有一处厕坑,乃是里老人张继一手承办。
为了吸引更多人前来,张继别出心裁,采买无字的小画本,用钉子穿了麻线,悬挂在厕壁上,供人取阅。
这一手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张玉书。
张玉书昨日苦读至凌晨时分,清早睡醒,想起昨夜看到一半的小画书,便想在五谷轮回之余,趁机松泛松泛。
他看的连环画,是个江湖剑客行侠仗义的故事。
在故事中,剑客和朝廷合作,靠自己的绝世武功取得了关键证物,将一名贪官拉下了马。
他蹲下后,随手将小画
书从墙上取下,却发现小画书后面的厕壁上,有人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道:()
“苍天无日月,蠹虫登天阶。常怀不平志,嗟而束黄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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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妥妥的反诗!
张玉书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来不及解决,匆忙系上裤带,尝试着用袖子去擦壁上的字,发现擦不去,只好跑出厕坑,急急敲响了厕坑对面里长的家门,向他报告此事。
里长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就得到了这么一个要命的消息,登时清醒得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反诗若是出现在大街上,那倒好说。
边陲之地,总有些不服王化的反贼滥嚼舌根。
只要及时上报,让衙门清理了就行。
可这事出在新修的厕坑里。
厕坑是有人管理的。
这就极容易被追责了!
里长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人来,把壁上的反诗粉刷掉再说其他!
里长和张玉书一样,不敢私自处理此事,怕吃挂落,又不敢说与第三人知晓,便找来四名家丁,要他们先把厕坑门锁上,不让旁人进入,随即拖着一条风湿老腿,火急火燎地骑驴赶往里老人张继家,准备汇报此事。
张玉书被扔在原地,心乱如麻。
他到底是个士子,呆呆地想,怎么着都要跟衙门说一声吧。
私下处置,仿佛不那么光明磊落?
可若要让他直接去报案,他又不敢。
这厕坑里每日进的人,少说一百有余,人多手杂的,就算衙门要查,要怎么查?
他搜遍记忆,压根儿不确定之前这里有没有这么一首反诗。
自己连什么时候写上去的都不晓得,怎么报案?
张玉书心焦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应对此类非常之事……好像还蛮有经验的?
此刻,“蛮有经验”的明秀才刚听完张玉书的描述,眉头轻皱。
他将书箱交到他怀里,言简意赅道:“报官。拿我的书箱做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