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淅沥春雨,乐无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的乐无涯,有心去和六皇子再谈谈,看他有无兴趣帮衬帮衬自己的文玩核桃生意。
既是要拉拢自己,总该多给一些好处吧。
他可是很值钱的。
然而,当乐无涯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再次拜访,却被驿丞告知,上京来的客人已于今日清晨离开南亭。
乐无涯乘兴而来,却扑了个空,难免失落。
他要求去项知节的房中看看。
房内的一切均已收拾停当,恢复成了无人居住的模样,只有那带着柑橘芬芳的檀香气还未散去。
乐无涯背着手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在项知节昨夜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板起脸来,闭起眼睛,模仿着他的样子,数了几下道珠。
……
官道之上的茶摊上,端坐着一主一仆。
六皇子着一身掐腰的玄衣,配着素色抹额,彻底恢复了平日的装扮。
饮下半杯清茶后,他没能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如风昨夜歇下得很早。
在陪六皇子住在南亭驿馆的这几日,他可是大大地饱了口福。
闻人县令给崔大夫开出的土仪单子,如风在第一时间便要了来。
单子上排名第一的便是南亭油酥饼,足见县令大人对此物的喜爱。
这饼也确实美味,卖得也少,早上卖一炉,晚上卖一炉,想要多买也是没有的。
六皇子等着县令大人来见面,吩咐如风早晚各买几个备着。
闻人县令迟迟不来,六皇子向来讲究养生,从不多食,这油酥饼的一大半就归了如风。
酥饼美味,可架不住天天吃啊。
春困加上食困,直到昨夜,如风终于抵挡不住,早早地睡下了,一枕黑甜,连外面下雨打雷都没听见。
现下他精神健旺,眼看着六皇子困倦难忍,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主子非得这么早走么?现在才刚到上朝的点儿呢。”
项知节答:“不走不行。”
如风不大懂:“昨夜一面见得匆匆,闻人县令今日怕是还要来拜见您,您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不留。”
项知节:“我知道。”
所以才要早早告辞。
这一面见不到,老师心里才会想着、记着。
这般想着,项知节又打了个哈欠。
他将空了的茶杯递出,温和道:“店家,我还要赶路,烦请把茶泡得再浓些。”
……
五皇子项知允,在书房抽背十一弟的功课。
皇十一子项知庆四岁有余,已到了开蒙的年纪,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地背诵着《千字文》。
此景本来颇有兄友弟恭的温情,但负责抽背的项知允面色冷硬,腰板笔直,连带着年幼的项知庆也是害怕紧张不已,声音愈来愈小,到后来已近乎于嗫嚅
耳语。
一篇《千字文》背完,书房另一侧安闲自在地逗弄鹦鹉的高大身影回过了身来:“背完了?”
项知允恭敬回话:“回父皇,十一弟已都背完了。”
“共错了几处?”
“七处。”
“哪七处?”
项知允一一报来。
然而,他得到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评价:“错了。”
熟悉的不安感缓慢地爬上后背。
项知允喉结一滚:“请父皇……示下。”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一句,背成了‘曰肃与敬’。‘悦豫且康’的‘豫’,读作了‘愉’。”
皇上盯着鹦鹉,淡然道:“朕离得这样远,都听得明明白白,下次你站到朕的地方来听,兴许能听得清楚点儿。”
项知允头上隐隐见了明汗。
父皇的话,向来介于玩笑和敲打之间,让人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最好的应对策略,便是闭嘴不言。
皇上亲切地冲知庆一招手:“来。”
小知庆乖顺地迈着小短腿,来到皇上身边。
皇上将幼子抱放在膝盖上,掂了掂分量,呵了一声:“又重了一些啊。”
他向旁边招了招手,太监便心领神会,送上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皇上给他擦汗之余,口吻甚是怜惜温柔:“怎么出了这么一头汗啊。”
知庆小小年纪,还不知太多愁苦,刚才背得满心焦急,几乎急得要哭出来,出了一头淋漓大汗,如今被父皇抱着擦汗,孺慕之情顿生,也不害怕了,乖乖地缩在父皇怀中做小鹌鹑。
同样是一头薄汗的项知允呆立在一旁,只觉此情此景甚是眼熟。
小时候,先太子也曾这样抽查过他的功课。
他也被父皇这样亲昵地抱在怀里。
那时的他只听父皇讲话语调慢条斯理、温和可亲。
至于父皇究竟对先太子说了什么,他并不大关心。
如今,他听到这语调便下意识地要打颤,仿佛有一条凉阴阴的毒蛇从他脚背上爬过。
曾经的大哥,是否同现在的自己是一般心情呢?
那斯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朕的苦心,你可知晓?”
项知允仿佛被那爬过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