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还要照顾我,多么麻烦。”
戚氏女确实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可我也不想睡地下。”
乐无涯提议:“那便只睡在一起?你在外头,我在里头,中间放个枕头?”
戚氏女同意,便起身去卸妆。
在镜前坐下后,她凝视镜面许久,巍巍不动。
她忽然道:“我第一次这样好看。若她看见,定是欢喜的。”
“她”是谁,不言而喻。
她指着自己难得有了几分娇妍之色的面庞,问乐无涯:“我这样的妆容,该叫什么?”
乐无涯在床上一滚,就把自己裹成了个细条条的被子卷,趴在床上瞧着戚氏:“木兰诗中有言,‘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便是如此吧。”
他知道有许多有关“红妆”的侧词艳曲,都与此时他们新婚燕尔的情境相合,说来也甜蜜悦耳。
但乐无涯想来想去,恐怕还是这句最合她心意。
这乐府诗通俗易懂,戚氏能明白其中之意。
她眼底浮现出薄薄的一层泪光:“好。她能看见,小二也能看见,真好。”
但戚氏确是生性刚强。
那泪光在她眼中转了一圈,便消失了。
她回过身,清淡眼波在红烛映衬下,愈显坚定:“‘红妆’……”
“从此后,我便叫红妆吧。”
……
然而,乐无涯还是喜欢叫她戚姐。
旁人调笑他们情笃,阿姐阿弟的也叫得出口,可乐无涯知道,他们几乎真的处成了姐弟。
在她孝期中,乐无涯搬来了一张软榻,与她共居一室。
孝期过后,他们仍是一切照旧,谁都没再提同床的事情。
只是这“姐弟”,有皇帝插手其中,算不得纯粹。
他知道,戚姐偶尔会写些文字,以报平安之名送到宫里
去。()
他并不在乎,面对面地教她习字临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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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戚姐的字就写得比他还要好了。
乐无涯最擅长临他人的字,只瞧过一眼别人写的,就能将笔锋都学了去,对自己的字却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丑得一骑绝尘。
他在外应酬、因饮酒头疼时,戚姐会为他冲醒酒茶。
他旧伤复发,起不来床时,戚姐会端着一碗蜜饯,哄着他喝药,说再不快点喝就顺着鼻子往里灌了。
这便是他乐无涯前世的最后的一个家了。
虚假,却又温暖。
……
送别了郭家兄妹,乐无涯在尘烟中立了许久,才慢慢走回了衙门。
兄妹俩来时,他满心喜悦。
走时,他却被勾起了满腹不愉快的心事。
他倒是有心去买醉一场,可这具身体显然不怎么擅饮。
他还记得上次不慎酒醉后,泼陈员外一脸酒的事儿。
这身体可得精心伺候着,万一将来闻人约后悔了,闹着要回来,他还得还他呢。
就算为了他,也得保重。
在乐无涯盘算着要找个僻静地方窝着缓一缓时,他已走到了衙门口。
一个快乐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太爷回来了!”
不等乐无涯反应过来,就见衙役何青松异常激动地扑了上来:“太爷,上京有来使,孙县丞已经把人带进衙啦。”
乐无涯不得不收起一切悲伤:“上京来使?知道是谁吗?”
“知道!”何青松点头如啄米,“就是夜审那日,您派着和我们一道去小福煤矿的金吾卫大人!会使火器的那位!”
姜九皋?
乐无涯迈步入堂,看到了被孙县丞密不透风的寒暄折腾得两眼发直的姜鹤。
孙县丞再会察言观色,也捉摸不透这位八风不动的金吾卫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乐无涯瞧得出,姜鹤生平没见过这么健谈的人,在发憷,在想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
看见乐无涯回来,姜鹤猛然立起,面无表情地激动了一下。
不知怎的,每次看见闻人县令,他都要无端地兴奋,仿佛那个当年在边关天狼营驰马的寡言少年,正在他体内快活地蹦蹦跳跳。
乐无涯入堂行礼问安后,直问道:“敢问姜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姜鹤行伍出身,倒是更习惯这样直来直去的问答:“上京之人,遣我来送礼。”
他递来一封厚厚的信,用火漆封了。
乐无涯接来,刚入手,便觉得这不像是信。
待他拆开,眼睛险些被晃花了。
只见里面是一厚沓白花花的百两银票,垒作了一块结结实实的小方砖!
乐无涯两眼放光,一切忧愁一扫而光:“敢问是谁?”
不等姜鹤多言,他心中已有计议。
……八成是那位不把钱当钱的善财童子。
可这回他想错了。
姜鹤答说:“是六皇子。”
乐无涯一滞:“谁?”
他分明记得,自己这学生是个不喜奢华的,笔墨纸砚均是皇子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