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终于散场,全家人在贡院门口接到了季子墨。他形容憔悴,眼圈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走路都打着晃儿。季老太太当即就抹了眼泪,虽然她前两个儿子走出秋闱试场也是如此。谁叫季子墨是她最心疼的幺儿呢。
季子轩大步走上前,脸上溢满了欣慰和心疼,一边絮絮叨叨地问着什么,一边用手轻拍季子墨的后背。
水清桦被婆母和大伯挤到后面,远远地看着。她发现,随着年龄渐长,季子墨越长越像季子轩了,血脉的力量真是神奇。唯一不像的只有眼睛,季子墨的眼睛不像季子轩那么深沉凌厉,他的眼睛像一泓春水,总是漾着温柔。他少年时被人比喻为月亮、温玉,多是因为这双眼睛。
季子墨疲惫地回答着季子轩的问话,一抬眼,视线正与水清桦对上。水清桦对他嫣然一笑,季子墨的眼睛亮了亮。
季老太太吩咐水清桦打理好季子墨的衣食,便在季子轩的搀扶下回了大宅。
终于只剩下夫妻二人独处,虽然有满腔话语想要倾诉,看到季子墨恍惚的状态,水清桦还是强忍住了,只是尽心尽力照顾他。季子墨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精力才恢复过来,脸上也透出了血色。这时他才发现,妻子一直显得心神不宁。
“清桦,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什么了?”
水清桦坐在季子墨的对面,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子墨,我有事想告诉你,这件事听起来可能有些荒谬,但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
季子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清桦,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只管说。”
水清桦深吸一口气,重生之事太过骇人,她决定还是假托梦境之名:“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三皇子做了太子,雅静妹妹做了太子妃。”
季子墨点点头。
“我最近又做了相同的梦,在梦里,故事继续向前发展,我没有找陈家求医,而是继续操劳家务,直至病入膏肓。”
不堪回首的前世,是水清桦心中不可触碰的痛。现在,她完全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对季子墨把前世的经历一一道来。她颤抖的声音,泛红的眼眶,极力压抑住的哽咽,让季子墨不知不觉带入了她的情绪。
季子墨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清桦描绘的,似乎并不是梦,而是她的亲身经历。梦都是模糊而混乱的,而清桦讲述的故事,纤毫毕现,顺理成章,他仿佛已经置身于她口中的那个世界。
最后,水清桦问他:“假如你在我的梦境中,面临谢家给出的两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季子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他想了很久很久,缓缓说道:“清桦,以前的我会怎么选,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经历过潜州大灾,我认为世间最重要的就是生命。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所以,我会选择接受雪莲丹,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救你,我就不会放弃。”
他停下来,感觉已被这个故事淹没,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只要你能活下来,能继续享受阳光雨露,能无忧无虑地刺绣,我怎么样都可以,就算做一个背信弃诺的小人又如何?”
“子墨!”水清桦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你是说……”
季子墨点点头:“我绝不会在被胁迫的情况下休弃妻子,娶另一个女人,那是对我自己的折辱。但我不会去死,为了你,为了孩子,我宁愿背负骂名活下去。”
水清桦再也忍不住,扑到季子墨怀中,悲声大作。她哭得肝肠寸断,似乎要把两辈子积攒的愤怒、悲哀、痛恨都宣泄出来。“没有用,你怎么选都没有用。你还在谢家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等不到你,带着对你的怨恨死了!”
季子墨怀抱着水清桦的手颤抖起来。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那不是梦,那是清桦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因为恨着自己,她眼中对自己的爱慕,才会一夜间消失,无论他怎么努力,两人之间永远像隔着一层纱。
“清桦,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受得住。”季子墨双手扶住水清桦的肩膀,迫使她坐起来。他双眼冷静而坚定地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你心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薇儿?”
水清桦知道自己再也瞒不过去了。季子墨不是傻瓜,对自己的反常表现,他早有察觉,也旁敲侧击过多次,只是每次都被她逃避了过去。这一次,她不想再逃了,因为她太累了,太孤独了,她需要一个人支持她,告诉她噩梦已经过去。
水清桦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心绪平静,收住泪水,她才睁开眼睛,缓缓道:“其实,我说的梦境,是我亲身经历的上一世。我本来已经死了,但一睁眼,又重生在生下薇儿的产床上。薇儿的出生之日,就是我的重生之日。”
季子墨的眼睛遽然大睁,他心中早有各种猜测,但真相比他设想的更加骇人,尤其是清桦那句“我已经死了”,让他心中剧痛。他没有说话,凝神听清桦继续说下去。
水清桦告诉了季子墨一切。流言,死亡,绝望的等待,重生,薇儿的变化。还有她对唐赋、谈梅雪、雪莲丹的所有猜想。
水清桦平静地说完了一切,季子墨却早已泪流满面。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