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桦与窦建之走出门外,正准备驱车去水绣坊,一辆马车堪堪停在季宅门口。车帘一掀,陈锦岚满脸焦急地跳了下来:“师父,绣坊里一半的绣娘都闹着要辞工,你快去看看吧!”
水清桦脚下一顿,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她顾不得再去找王掌柜和叶锦城,丝毫不敢耽搁,钻进马车,朝水绣坊奔驰而去。
绣坊里正闹得沸反盈天。
果不其然,又是刺头小个子赵绣娘在带头闹事。
“怎么回事?”水清桦走进去,眼神带着厉色看向她。
绣坊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赵绣娘瑟缩了一下,声音重又激昂起来:“我们要辞工,从到这里学艺开始,大半年了,每天都不停地赶工,太累了。”
“对,太累了,我们要辞工!”
水清桦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开业后,水绣坊的绣品销路极好,供不应求,原来的十个绣娘明显不够用,水清桦先后两次扩充人员,到现在已经有了差不多三十个绣娘。现在和赵绣娘一起闹的,大概有十几个。
窦建之上前一步。绣娘们平日里和大管事打交道最多,对他还是比较犯怵的,不由得都垂下了眼帘。只听他不疾不徐地对那十几个绣娘说道:“水绣坊确实绣图换得勤,绣品更新也快,但并没有压榨过大家。开业之前赶工比较多,水东家马上就陆续新招了二十个绣娘,开业之后,上工时间并不比其他绣坊长,月银还高过其他绣坊,并且每订出一件绣品,你们就能提取半成利。更何况,你们在这里学到了别处没有的水绣技法,可做一生立身之本。”
他的声音蓦地提高:“水绣坊不会强留任何人,但不要忘了,你们都和绣坊订立过保密书契,离开水绣坊便再也不许使用水绣法,一旦被发现有谁把技法带到了外面,水绣坊一定会去官府上告,追究到底!”
普通百姓都还是害怕见官府、吃官司的,听了窦建之的话,有几个绣娘明显打起了退堂鼓,双脚不易察觉地向后缩了一步。
赵绣娘看上去也有些害怕,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一边,却正好对上水清桦沉静的眼睛。她吓得一个激灵,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好了,”水清桦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要走的,去账房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了,但我要提醒两件事:第一,今天离开的,此生不可能再入水绣坊;第二,保密书契始终有效,有违反的,水绣坊追究到底。”
说完,她把眼神投向站在她身旁不远,一直没有出声、存在感极低的孟绣娘。“我们谈谈吧。”
孟绣娘顺从地跟着她走进一个小房间。
水清桦懒得再虚以委蛇,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孟绣娘惊讶地看着水清桦:“水东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水清桦无奈地叹口气:“阿孟,绣娘们都以你为首,赵绣娘更是你的忠实跟班,若是平时,出了这样的事,你会站在一边一言不发?除非,是你授意她们这么做的。”
说完,不等孟绣娘辩解,水清桦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这是水绣坊的春日新品,但不是从水绣坊卖出去的,而是针罗坊私下出的货。”
孟绣娘脸色变了一变,打算开口的嘴抿得紧紧的。
“知道我怎么锁定你的吗?自然绣是我教给你,你再教给其他绣娘的,但当时不是手把手地教,而是通过书信,有一处旋针你学得不是很到位。后来再招募进来的两批绣娘,是我亲自教授的,她们的旋针就没有这个问题。这方绢帕上的旋针,和你绣的一模一样。”水清桦指着绢帕轻声细语地说。
孟绣娘涨红了脸:“就算如此,当时和我一起学的也有十个绣娘,你怎么肯定是我?”
水清桦的眼神里带了些怜悯:“我原本以为,以你的高傲,会一口承认下来。其实很简单,还有暗记。”
听到“暗记”二字,孟绣娘的手像被火烫了一样猛地一哆嗦。
“你已经明白了。我要求每件绣品都在背面绣一道水波纹暗记,但如果每个绣娘都会绣,那这道暗记也就没有防伪功能了,所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在每道暗记之上,再用你的独家技法补上两针。你不知道的是,在你之后,其实有还有一道工序,就是我会亲自用江绣法做最后的收针。”
说着,水清桦又掏出另外一方一模一样的绢帕,露出背面的暗记,示意孟绣娘看。“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暗记的收针和你绣的不同吗?”
孟绣娘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其实我完全不必和你解释这么多,能把针法和暗记仿造得一模一样,又能鼓动绣娘们闹事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真心欣赏你,技艺超群,天赋极佳,你未来是大有可为的。”水清桦不解地问。
“再大有可为,也不过是个绣娘,一辈子靠手艺吃饭!等我老了,做不动了怎么办?”孟绣娘激愤地看着水清桦,“水东家,论天分,你不过高出我一线;论针法,我还胜你一筹。怎么看,我们两个都不相上下。一年前,你不过是个后宅妇人,穷得叮当响,现在却凭着一手技艺得到两大老板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