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面前的少年明明刚经历了残酷的厮杀,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杀伐戾气,反而像是被太阳烘烤过的黄沙,热烈温暖,让她心安。
商宴勉力将自己从这快要将她溺毙的温柔中拉扯出来,呵呵笑道,“谁说这酒不醉人,朕都开始说胡话了。”
闻言,纳兰榭眼中的光芒黯了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仰头灌了口闷酒,落寞混合着酒气从眉梢眼角弥漫开来。
不得不说,纳兰榭生的的确很漂亮。
这么多年来商宴一直觉得漂亮一词是形容女人的,可自从她见到了纳兰榭。这个美的人神共愤,颠倒春色的男子,美而不妖,刚柔并济,浑身上下名门将子的大家风范令世上众人都望尘莫及。
这样的男子,不论处于何时境地,都是熠熠生辉的。
商宴心下轻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道,“明日就是尧城的最后一战了吧。”
“北堂跋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蓄势待发,我们仅剩的兵力也早已精疲力竭,这最后一战是无可避免了。”
夜风吹动着面前燃烧的篝火,火舌卷起火星,像绯红的萤火虫般在半空中肆意舞动着。
商宴起身望着远处延绵至夜空中看不清楚轮廓的沙丘,目光也跟着飘散开去。
“不论能不能等到裴虎的支援,朕都不能再躲在尧城里了,明日朕要亲自上阵,和将士们一起共守尧城。”
她的语速缓慢,面上神色却是无比的坚定。
“好。”
出乎意料的,纳兰榭答应的格外干脆,商宴微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纳兰榭只是笑着,放下酒壶,起身走到她身旁,与她肩并肩道。
“陛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既然陛下和大将军如此信重纳兰,不论如何,我都会拼上性命来保护尧城和你。”
商宴略微偏头看着他,天际繁星闪烁,纳兰榭突然后退一步,撩起袍角,以掌抱拳单膝跪地道,“今生来世,纳兰榭愿做陛下的不二之臣,一生追随保护陛下,至死不渝。”
他的声音清润而坚定,在寂静空旷的黄沙中,犹如梵音灌耳。
“纳兰榭……”
商宴被震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虽然半跪着,披着战甲的脊背却挺的笔直,一双桃花眼仿若倒映了满天星河,光华照人,璀璨夺目。
他同样定定的回视着她,冠玉般的面上带着一贯温柔恣意的笑容。
商宴如饮醍醐,她突然明白过来,在与纳兰榭相处的日日夜夜,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容忍他,接纳他,殊不知是他一直在保护她,陪伴她。
不谈荣宠,不计生死。
商宴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她于高位上见过的阴谋狡诈无数,偏偏只这一片温柔赤诚,她无力招架。
不远处的城墙上又响起急促嘹亮的战鼓声。
兵甲相撞,一片奔走忙碌中,商宴才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而纳兰榭也已经起身离开了。
溯雪闻声从帐中小跑过来,见她穿戴整齐的样子,想必也是打算和她一起同上战场。
商宴握紧大氅下从不离身的霜寒,冰凉沉重的质感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城门下众将士已经集结完毕,抱了头盔的纳兰榭骑于马上,身侧的马儿踱蹄嘶鸣,大家都在等她。
与溯雪对视一眼,商宴缓缓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
“走吧。”
这一场恶战直到天亮。
等到天色曦明,黄沙边际浸染出几朵云霞时,身边的厮杀声仍然不绝于耳。
置身于战场,商宴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身在地狱,一夜的鏖战,商宴已经精疲力尽,几乎连霜寒都提不起来。听着周围的兵器碰撞声,商宴只觉眼花缭乱,耳朵也在嗡嗡的轰鸣着。
大刀横向劈来,商宴勉强弯腰一避,沉重的头盔瞬间被掀翻于地,刀光在她脸上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脸上的刺痛感袭来,商宴瞬间清醒了许多,用力摇了摇头,溯雪已经一脚踹开了那人。
那人还未落地,当即被我方将士斩杀于马下。
看着她脸上瞬间渗出血液的伤痕,溯雪攒紧了眉头,“陛下,你没事吧?”
这一整夜溯雪都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清冷的面上血迹已经干涸,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一身白衣生生被染成红色。
“没事……”
商宴说着,却见身手矫健的一人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雪亮的刀尖直刺向背对着他没有防备的溯雪。
商宴瞳孔紧缩,一把推开溯雪,而自己却躲闪不及,被西夏士兵穿透肩胛一刀钉在沙地上。
商宴痛呼出声,溯雪极快的反应过来,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可那人毕竟是西夏的兵将,身材魁梧,临死前竟还用力将刀尖送进去了几分。
商宴握紧刀身,痛苦的表情扭曲,却丝毫使不上力,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见状,溯雪眼睛一红,复又拔出长剑一剑切开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身上,溯雪踹开那人,跪坐在商宴身旁,握紧穿透了商宴肩胛的大刀,溯雪的手在不可遏制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