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醉人,气氛却已不似之前热烈。
除了几个将士还在笑谈着活跃氛围,其实士卒都默不作声的饮着酒,微红的眼底带着不尽的心事和怅惘。
沙场夜穹辽阔,故土和亲人也越发的遥不可及,或许,每个将士心里都有一段难以言的遗憾往事。
只是,到了这修罗战场之上,生死不定,只有到这众人皆醉之时,才能显露出片刻的怔忡。
夜风入骨,商宴莫名感到一丝苍凉。
纳兰榭与裴虎豪饮着,一身白袍,笑意爽朗,人群中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包涵了太多复杂而沉重的情愫。
商宴承接不住,只得低头啜饮着碗里的汤汁,汤汁入喉,商宴才发觉汤已经凉了。
将士们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中,福子已经趴在一旁的盔甲上睡着了,怀里的酒坛似倾非倾。
商宴和溯雪对视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溯雪生的清冷秀美,唇角微勾,在篝火下宛如昙花一现。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个动作,但这么多年,商宴却是第一次见溯雪笑。
果不其然,人群之中,商宴一眼就捕捉到了商衍投过来的目光,相较于将士饮酒的粗犷热烈,他的目光格外的澄澈柔和。
她能捕捉到,溯雪当然也能。
溯雪是暗卫,习惯了独来独往,刀尖舔血,这样温柔赤诚的心思,倒是让向来清冷的她无法可解。
放下瓷碗,商宴状似想起了什么,不由看向商衍道,“之前朕南山狩猎回来途径念慈庵,特意去拜访了一下贤妃。贤妃娘娘虽然身在庵堂,但毕竟是一位母亲,其间也多加嘱托,要朕一定照看好阿衍,务必护阿衍周全。”
“可是如今战场凶险,行军战事变化莫测,阿衍随行出征,朕倒是有负于贤妃的嘱停”
商宴语气唏嘘,溯雪在一旁坐着,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闻言,商衍宽和的一笑,眉眼温润,气度儒雅。
“皇兄言重了,边疆战起,国之不稳,陛下既已亲征,商衍身为大商亲王,理当随君出征,驱敌护民,岂能独善其身。”
商宴摇了摇头,叹气道,“阿衍之心朕自是明白,只是战场不比朝堂,难免会令贤妃担忧伤神。”
“出征之前,我也去念慈庵见过母亲,儿子出征,母亲自是担忧的,但母亲也知道,这是商衍的责任。”
“更何况,在战场之上,我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
商衍缓缓的着,一双清亮温存的眼眸直视着溯雪,溯雪微怔,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商宴看在眼里,心下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商衍的一言一行,溯雪虽然从未有过丝毫的回应,但溯雪自便被当做暗卫进行最苛刻的培养,经历了残酷无情的打磨和训练,或许对她来,温润谦和的商衍倒真是一道难题。
夜色渐深,不少将士已和着战袍倒地而睡,战场上生死相依的兄弟,睡着了也是相互倚靠,篝火热烈明亮,远处校场上还是有几个零星的身影在进行着操练。
裴虎喝的醉醺醺的,揽着纳兰榭的肩膀义愤填膺的着什么,而纳兰榭听着,提着坛,只是笑。
那笑意潋滟而沉醉,商宴明明没有喝酒,却竟似有醉酒一般昏昏沉沉不真实的感觉。
夜里西疆的风冷的透骨,商宴紧了紧厚实的大氅,掩在宽大大氅下的身子蜷成一团。
抱紧膝盖,商宴将整张脸都埋进毛领之中,呼吸之间,湿热的气息打湿了脸颊。
梦里商宴又回到了奉安皇宫。
梦里她没有顶着沉甸甸的龙纹冠冕,也没有穿着繁复的龙袍,青丝随意一挽,披了雪白的狐裘。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宫廊,微风吹过廊檐的风铃,清音泠泠。
推开沉重的朱红色殿门,宽大的山河屏风后,一身肃穆黑袍的男子正襟危坐,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淡写轻描。
他的身姿挺拔,似玉山怡然独立,墨发下的眉眼精致,气度从容,浑身上下散发的尊贵气魄令她心悦臣服。
他并没有话,商宴安静的走到他身边坐下,低头浅笑。
目光细细描摹着白色宣纸上的黑色墨迹,每一处起承转合她都烂熟于心。
阳光透过大开的宫窗洒进来,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交错重叠,仿佛白雪墨染,黑白兼容。
次日醒来色已经大亮。
溯雪和福子都不在帐内,掀开帘帐,西风携裹着黄沙铺面而来,沙砾吹入眼睑,商宴一时被迷了眼,下意识的抬袖抵挡。
风沙粗砾的磨在脸上,商宴才想起她穿着窄袖的战衣,不似龙袍袖摆宽大,根本无法抵御风沙,西风起得急,商宴忍不住偏过头去,沙砾入眼,硌得她泪眼朦胧。
忽而风沙一停,粗狂的沙砾都被隔绝在外,商宴微怔,抬手却触到了一处温热的胸膛。
想要抬眼看清楚,眼里的沙砾却磨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埋头缓了好一会儿,商宴才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身白色的锦麟战袍,做工细密,腰间镶着一块墨绿色的宝石,垂挂着雪白的流苏穗禾。
心里大概明了了几分,商宴抬头,纳兰榭薄唇微挑,正低头似笑非笑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