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戚再次见到白芍,是在狭长昏暗的宫道上。
各宫主子用早膳的辰时将至,这条宫道是去尚食局取早膳的必经之路。烟戚进不去钟粹宫,她清早就在此处等着,连着几日才见到白芍。
嬷嬷领着钟粹宫的三等宫人,白芍跟在最后面,瞥见侧旁的熟悉的青色衣角,她呆滞的眼珠突然定住,迸出了点光亮来。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到前头的人都进了尚食局的膳房,她才快步走过来,康东默默离得远些,看着人。
烟戚握住了白芍的手,看她脸蛋还是圆圆的,没受什么虐待。但手不复原来细腻,总做粗活,几日就磨出了茧子。
如果没进宫陪她,白芍如今还是小郡主贴身侍女。小郡主孩童心性,只是有时犟了些,对她们这些贴身侍女极好,白芍哪里用受这样的苦楚。
雾气遮挡了视线,烟戚握紧她的手,眼前模糊,“白芍,对不起,我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来。”
白芍平常话多,但此刻却嗓中发干,将大半的话都咽了下去,勉强挤出来笑:“奴婢现在一切都好,小主……”
她知道烟戚不想在宫中,不想同人争,她不再提烟戚,转而道:“只要熬到二十五就能出宫啦。还有,万一皇上很喜欢小主呢,小主还能送我早点出宫……”
哪里有可能的事?皇帝烦她还来不及,烟戚止不住地落泪。
表面来看,是烟戚多护着白芍,但白芍知道,烟戚性子硬中带软,又莫名有点随波逐流,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感觉。
软弱又不软弱,但实在不算特别坚强。
白芍更担心她,想伸手帮烟戚擦掉眼下的泪,却克制住没抬起胳膊。
“小主,那边在喊人。”康东步伐匆匆而来。
以后见面的机会少,分开要说的珍重话又太伤感,白芍扭过脸,快步走了。
只留烟戚站在原地。
康东劝道:“白芍在钟粹宫不是没有指望,小主如今前景甚好,以后位份升了,在皇上面前说句话,未尝不会如愿。”
“嗯。”烟戚答应下来,但听没听进去两说。
康东无奈,只能陪着烟戚一起等着,不消片刻,钟粹宫的一行人又出来了,白芍跟在最后面,旁人拿的是食篮,用手提着就行。
只她拿了个最重的,双手举着托盘,似乎是汤盅一类怕洒的吃食。走近时,烟戚看见白芍胳膊发抖,明显端不动,万一泼了还要被问责。
她本就费力,又频频看向烟戚这边,难免走得慢了些,为首的嬷嬷回头,见她左顾右盼,严苛地斥了一声,“还不快些走!耽误了小主用饭,仔细你的皮!”
白芍沉默跟上,将手中的托盘举高些,稳一稳再放低,能觉得轻松、好受些。
早秋的风似水寒凉,吹得人心里身外都冷飕飕的,带着凉意的风拂过美人脸庞,带着滴泪一同去了。
单薄衣衫挡不住风,胳膊举高时衣袖滑落,跟在最后头的宫女胳膊上几道伤痕,是用鞭子或是划出来的。
烟戚一日都异常沉默,晚间又去了一趟那条宫道,没遇见白芍,但也碰见位个认识的人。
宫妃在这处出现不太常见,芹霏主动上前问安,随后问:“小主怎么到了这处?”
都不用烟戚仔细回答,芹霏看各宫来取晚膳的人都相继离开,而烟戚面上遮掩不住的失落就知道她是想见那个宫女了。
芹霏叹了口气,在宫中太重情谊真不是什么好事,实在太容易被人拿捏住了。如今一个小宫女而已,就值得烟戚天天惦记着。
日后呢,以她的出身,位份也高不到哪去,万一有个孩子,被送到高位嫔妃处养着,那她还活不活啦?
为了让烟戚死心,芹霏道:“实不相瞒,奴婢前几日就在皇上跟前儿提过一次,”她摇了摇头,暗示压根没成。
皇上那个态度,当时芹霏哪里敢再多说,跟着福顺就告退了。唯一能帮的,不想管,哪怕是一句话的事,她略一犹豫,道:“小主也不要和唐才人闹太僵。”
“……皇上今晚唤了她侍寝。”芹霏低声同烟戚说。
……
烟戚照常回了衍庆宫。
她很早就睡了,康东和小冬都以为她是因为皇上时隔多日唤人侍寝却不是她而伤心。
可烟戚不是。
她只是想,唐才人样貌身段都不差,还有个好出身,侍寝得宠后,宫人只会更殷勤侍奉她,白芍就更难回来了。
唐才人压根没打算好好对白芍,三等宫女就算了,看不上她时还会拿白芍出气。
烟戚从前想着带着白芍,在宫中混日子,能好好活下去就成。
可目前不能如愿了。唐才人想用白芍永远绑着她,让她和姚小妙一样听话。
烟戚进宫就已经够被迫、够憋屈的了,还要处处都受人牵制,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无论为白芍,还是为自己。
她翻了翻藏在床下的小箱子,将最下面的药包翻了出来。
…
侍寝的小主不能在庄敬殿留宿,只能摸黑回到自己宫中再补觉。烟戚去钟粹宫时已经巳时一刻了,一朝不同往日,烟戚名为庆贺,被允了进去。
她到时,姚小妙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