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遐猛地睁眼, 大口喘气。 柔软锦帕覆上汗湿前额,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哑:“醒了。” 两个字,却如压抑了千百年的情感, 自远古如洪流而泻。 墨遐转头, 很容易就看到了陆尘彰的面容。 鼻子一酸, 墨遐却忍着,不肯让人看到自己的委屈失态:“殿下。” 陆尘彰猛然抱住墨遐, 箍着墨遐的身子,下巴搭在墨遐的肩上,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话:“阿遐别怕,我们回家了, 我们回家了。” 陆尘彰魔怔了一般, 直到屋内沙漏落尽,他才想到什么似的,慌忙松开墨遐:“阿遐, 你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晚膳。” 侍女鱼贯而入,端着软和好克化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陆尘彰端起一碗枣羹, 看着墨遐,眼中尽是忐忑:“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红枣羹, 总要放许多糖,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有?” 墨遐抬起左手,熟练地拿起玉勺,尝了一口,夸张地“哇了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可是陆尘彰看着他持勺的手, 却偏过头:“你喜欢就多喝些。” 墨遐沉默片刻,放下调羹:“殿下,我吃饱了。” 见墨遐只用了一口,陆尘彰急了:“怎么了?可是身子有哪不舒服,还是饭食不合胃口?” 话音未落,屋内的侍女已是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殿下,没有不合胃口。”墨遐抬起手,仅仅一寸,又搭回被褥:“是我自己不想吃。” 陆尘彰却偏执地不听墨遐解释:“你才醒来,怎么能够只吃这么点,再多吃些可好?” 说完便又舀了一勺,喂给墨遐。 墨遐很给面子,又吃了小半碗,直到感觉有些撑,才再次拒绝:“殿下,我真的吃不下了。” 陆尘彰狐疑地看着墨遐,确定墨遐没有骗他,才命人退下。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陷入无话的尴尬。 陆尘彰坐在墨遐床边,努力想要和墨遐说话,面上是怕被拒绝的不安:“阿遐,我们一起去府内走走好不好?” 墨遐笑着,眉眼温柔:“好啊。” 见墨遐同意,陆尘彰很是开心,走到旁侧的木制衣架,帮墨遐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袍。 指尖拂过衣物上好的面料,墨遐轻叹。 明光缎,江南所贡,数十织娘一同缝制数月,才得一匹。 一年进上,不过十数。 见墨遐手不方便,陆尘彰绕道墨遐身后,想要帮他换上。 墨遐不太习惯这样的服侍,他压住陆尘彰的手:“殿下,我自己来,” 陆尘彰见墨遐熟练地一只手换上衣服,系好腰带,眼睛忍不住又是一酸。 他牵着墨遐的手走出房门。 京城向来暖和得晚,即便已是早春,墨遐仍旧打了个寒颤。 廊下候着的侍女捧上厚厚的狐裘,陆尘彰为墨遐披上。 许是狐裘一直在炉火上烘烤,带着热热的暖意。甫一上身,墨遐四肢百骸的筋骨仿佛都烫酥了。 墨遐看着仅穿长袍的陆尘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殿下见笑。” 到底已过寒冬,人们出行早就换上轻薄斗篷,如他这般畏寒怕冷,毕竟是少数。 陆尘彰牵着墨遐,慢慢地走向花园。 园中景色很美。 梅花赶着最后的冷,竞相绽放。繁茂的枝桠上挂着小小的灯笼,照出一片明光。 两人沉默地走着,影影绰绰的浓黑与光亮中,陆尘彰终于道:“阿遐,你能和我说说......这五年发生的事吗?” 或许是在顾及着什么,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到恍不可闻。 墨遐仍旧是笑着:“好啊。” 五年,发生了太多事,墨遐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墨遐从坠崖开始,到被相柏救下,到自己靠着从徐姨娘那学来的医术,靠着相柏每日进山采摘的草药,医治好自己因坠崖摔断的腿,再到如何去的宁州,事无巨细地说着。 两人所过之处,皆无一人身影,天地间只剩下墨遐的声音,缓慢且温柔。 “幸好当时坠崖时,我被挂在了树枝上。也幸好那树顽强,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到它的枝干上,它也没有立刻断开。有了它做缓冲,我最后才能安然无恙。” 墨遐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描述当时的惊险万分,本来想听陆尘彰夸夸他大难不死另有后福,等来的却是陆尘彰哽咽的声音:“阿遐,你受苦了。”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决堤。 陆尘彰一遍遍重复:“阿遐,你受苦了,对不起......” “对不起......” 没有忍住的宣泄,如一把刀,打开分别五年的枷锁,破开陌生疏间的屏障。 两人明明走在一起,心却隔了围城。 这堵坚硬的墙,随着那一句句“对不起”,轰然而塌。 墨遐此前所有的拘谨,所有的不习惯,所有的小心翼翼,这些缠绕在他五脏六腑的荆棘,纷纷化成蜜水,安抚着他自醒来便萦绕充斥着不安的心脏。 他抱住陆尘彰,向小时候一般,拍着陆尘彰的后背:“殿下,我不苦。和殿下相比,我这不算什么。”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每当墨遐为了开阳宫的份例去找内务府说理,被奚落嘲笑时,每当墨遐为了给陆尘彰讨回公道被其他皇子惩罚责打时,陆尘彰总会抱着他哭。 明明被惩处的人不是他,却比自己挨打还难受。短短的小身子扒在墨遐身上,胖胖的小肉手抹着眼泪,说对不起,还说让墨遐不要再去找内务府那帮人。 他冬天可以不用炭火,也可以不吃那么多。 这个时候,墨遐就会拍着陆尘彰的背,一下又一下,在暖黄烛光中,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那些羞辱,也不在意别人背后的闲话。 墨遐和陆尘彰走回房间。 经过方才一遭,
77. 隔阂 阿遐,对不起(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