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衣口袋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上次从米兰带回来的,里面是从一种罕见的蔷薇里提取的发油,要不要试试看?”
拉斐尔打哈欠:“随便你,你快点,我要困死了。”
得到默许后,路德维希将发油倒在手心,捂热后慢慢地抹在发梢,发油的香气让整个浴室都变得混沌,四周蒸腾起热气氤氲视线,拉斐尔舒服地闭上眼,大脑因为热气而混乱,昏昏欲睡。
“呵呵,不知不觉,拉斐尔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我记得小时候让你剪头发,你死活都不肯剪。我把你带出去玩时,我同学都以为你是我妹妹呢。”
拉斐尔小时候也是路德维希给他洗头,他那时留的发型是可爱的妹妹头,搭配他清秀的脸蛋,看起来真的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可爱。
想起往事,路德维希惋惜似的叹息道:“有时我宁愿你真的是个妹妹。”
拉斐尔对这话没有什么反应,他坐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暗青色的血管在纸一样苍白的皮肤下缓缓跳动,长发湿漉漉地裹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倒真像个病重得奄奄一息的女孩。
他眼睑合着,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却没有睁开眼。
他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小时候的事,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他的认知和旁人是不同的,他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他的生身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也不要他,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这确实是天大的不幸。
但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很幸福的,身为孤儿却能被公爵这样的望族收养,他甚至是长到七岁才知道自己不是公爵的亲儿子,虽说玛蒂尔达总喜欢和他怪里怪气地说话,但在物质上也从来没苛待过他。
可他还是感到很惶恐,他想不明白公爵和哥哥为什么要对他好,如果说血缘会天生让两个人之间产生爱的情感,那这种说法在他身上是明显不成立的。他总觉得这样的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完全印证了他的恐慌不是没有来由的。
总之,这种矛盾的认知让他无所适从,因为心智和意志过早地成熟,他内心总是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
他那郁郁不振的感伤情绪让学校的同学都纷纷远离他,背后都说他眼高于顶,看不上家世比他差的人,老师也经常找他谈话:拉斐尔好像很少和同学参加集体活动,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哦,不要太高高在上。
他躲开老师的眼神,糊里糊涂地敷衍过去,但依旧我行我素。
回到家后,他又像个幽灵一样在这座宅院阴魂不散地游荡,玛蒂尔达见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甩脸色给谁看?小怪物!
怪物,这确实是对他的最确切的描述,这些年来,谁见了他都说他不像个人,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信了这套说法……他也说不清到底是玛蒂尔达扭曲了他,还是他的存在让玛蒂尔达变得疯狂,他就像根有毒的棘刺深深地扎在玛蒂尔达的心脏里,那些尖叫和咒骂在他耳边化作一片嗡鸣,长久压抑在胸腔里的阴暗情绪险些逼疯他。
记得小学有一门作文课,题目叫《我的理想》,哥哥问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回答:“我以后想做旅行家,想离开奥丁,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拉斐尔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他在这个家里只是个局外人,所以迫切地逃离这个让他不安的家,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想要自由。
哥哥听到他的回答好像有点不开心,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并没有注意到哥哥古怪的表情。
可他终究还是离不开这里。
十岁那年他生了场大病,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至今查不出病因,可能是遗传他那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他去不了学校,只能整天在床上躺着。
他神色郁郁地躺在床上,又恰逢多雨时节,窗外是无休止的灰蒙蒙的雨,雨水从窗户缝里渗进来,房间的空气有些闷热,他感觉自己是一块灰白色的霉斑,只能躲在湿漉漉的角落里。
门外传来女人们的笑闹声,玛蒂尔达又把她的那群闺蜜叫到家里轰趴,他眼神木然地看向天花板,希望今晚凌晨两点前能够结束。
长年的卧病生活让他的脾气变得古怪乖戾,在不知道自己不是公爵的亲儿子前,他还在努力地讨好家人,而当他害得路德维希瞎了一只眼后,他在这个家里愈发谨小慎微,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玛蒂尔达总有办法让他难堪,仿佛他的痛苦就是她快乐的源泉。
甚至连公爵在别人夸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时,他都会在心里想:父亲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是个害人精?害得路德维希瞎了只眼。
“乖巧懂事”这个词于他总是不配的,以至后来公爵因为他在外面鬼混唉声叹气,甚至和玛蒂尔达诉苦:“小时候很乖的孩子,怎么长大后突然变了?”
听到这样的负面评价时,他反倒放松下来,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甚至开始享受这份痛苦。
“这个给你。”
躺在床上的拉斐尔打开盒子,兴致缺缺道:“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吗?”
哥哥笑道:“拉斐尔在家里养病时不是一直很想念哥哥吗?但我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