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求的姿态,心中难止涟漪。
“回来了?”黑衣人停下枪步。
陆寻歌恍然回神,点地跃上台作揖行礼。
日薄西山,台上一黑一白、一老一少、一枪一剑、一立一拜,怎样看都不相容。
“何日出发?”
“明日卯时,有一小支已于前日出兵。”
接旨到现今不过几日,他心下一抖:“是否太过匆忙。”
平南王握枪力度收紧,“西狄这次来势汹汹,短短半月竟连攻四座城池,莲舟郡岌岌可危。既然守护不了她,便守护好她的家乡。”望向落日,无限怅然。
残阳余晖下,并非只剩垂暮老者,庆幸之余,又面向儿子:“学过枪法么?”
幼时偷瞄过,下意识想点头,又稍顿,沉默摇头。一杆红樱枪横空抛来,父亲颇有兴致抽出身边另一杆道:“来,与我较量一番!”
他点头解下沉音剑,捏紧长枪跃跃欲试。
太久没用过长兵器,记忆中的招式皆已生疏。曾在武林难逢敌手,在父亲这俨然变成一个初涉武艺的稚子,撑不到三两下就被打趴,又不肯认输,爬起来继续。
萧家枪变化无穷,刚柔有序进退如风,扎如迅箭、绞比龙蛇,于速度上寻歌挥枪勉强能跟,却只堪防守。而劈崩挑打、闪转颠拿,上惊下取、左相右合、动疾静定……比起九阳追魂枪法攻防之间的得心应手,总是落了下乘。
循环几次,平南王不由笑语:“你这股韧劲,倒是有几分我当年的样子。萧家九阳追魂枪的威力如何?”
寻歌虽然狼狈,无意间已将招式记熟,慢腾腾爬起,也不理身上泥灰。“无往不利,形如追魂,所向披靡。”
平南王:“天涯海角终现于光,无处遁走,谓之九阳追魂。名字诡怖,心法却是升阳助力,并不为杀人夺命。”
“萧家有九阳追魂长枪,刚柔相济,可强身亦可自保。西狄大将曾效仿自创出六幽济世刀,招式繁复,华美狠辣,那才是真正夺命不见血。说来有趣,名为追魂实为护身,号称济世却为屠戮,涉猎百家武学可要擦亮眼睛。”
“今后,你若执这九阳长枪,为父只愿你赤心守国魂,莫做伤民事。”
“孩儿谨记!”
陆寻歌郑重立枪半跪,此刻的持兵抱拳礼才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也初步认识到举世所求的中土九阳之法并非高高在上晦涩艰深,反而朴实简约。
平南王:“那么……听好了!”
父亲是要传他九阳之法了?甚至不敢抬头确认。多少次认为千难万阻的白日梦竟以这般温和的方式成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结果。不知为何,抬眼看时父亲模样已渐模糊,是眼中热泪翻涌。恨也好,爱也罢,渐渐只想珍惜余下相处时间。
平南王特意放慢语调,将初步心决道来:
“一阳通天,无我无身,
二阳会人,内守昆仑,
三阳接地,古树盘根。
阳明湿收燥结敛下降,太阳热降于水腑内藏,少阳中气旋转上下交,少阴由温转热阴升阳,太阴旧阳俱升,上热下寒,厥阴由寒而温,阳动而升。重阳必阴,重阴必阳,阳动阴消静,一阳来复生,轮转无止境,阴阳互为根。藏精而起亟,卫外而固元,阴内阳守之,阳外阴系之……”
所谓九阳心法,竟是升阳扶阴,使阴阳循环流畅运转的真气运行方式。
“多数修行者只能到达六阳境界。重阳必阴,阴寒晦暗无人能抵,少数人滞留太阴境便再无动力。”平南王将枪一横,坐地叹息。
寻歌明白几分,一同坐下。按心法所言,厥阴境后可重阴复阳,阳气由无化有,源源不断,类同重生,便是九阳之境,可惜要忍过至阴至寒谈何容易。于是又问:“父亲是何境界?”
平南王自不避讳,直言其处厥阴之境。“此境犹如黎明前夜湿寒交加,先舍后得,内力先会被收附,实力大减最为难熬。后得九阳境,便如同穿越黑暗,重见晨光。”
寻歌却是沉默。太阴、厥阴境是自损实力,后得长生,父亲如今还未突破便出征,危险重重。可身为人子的他又能如何?
于国于家,毫无建树,第一次强烈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用。
正痛恨自身弱势时,肩头落了一只温暖大掌。
“以后,别再拘着自己。”
他眉梢由拧转平,思虑父亲所言何意,只见其捏起衣袍一角示意:“三年已过,不必再穿白衣。我记得,你从前最不喜白,说太过清冷肃穆,一股子悲凉味道。”
平南王按着他肩起身,将枪递过,负手离去。
寻歌目光追随,不知是否错觉,父亲的腰已没有记忆中的板直。
手中长枪还留着余温,他挥袍起身,搭配心决将九阳枪法舞了一遍又一遍。
……
天方吐白,行军大队出发,沿途有百姓围观。陆寻歌藏于人群之中,父子相视微笑,临行未有一语。
父亲这次去与曾经的副将聂赢风会和。风从虎势,如虎添翼,也许他们又将重启久违的威武霸业,扫荡贼寇,像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