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说完,把地图和笔记往刘备手上一送,又自辩并非卖主求荣,随后就沉默不语,等刘备慢慢消化这些信息。
好在这一世张松向刘备献图,乃是发生在彭城的徐州牧府衙偏厅内,左右无人,倒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张松也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后,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推进,那样就真成了卖主求荣,也会被人看不起。
刘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知道要是接话茬接太快,倒显得他这十天半个月里、对张松盛情款待,显得别有所图。
于是偏厅内一时间寂静得落针可闻,足足过了十数息,就在张松都心生紧张、惭愧之际,刘备才缓缓接话:
“子乔何必多虑,孤岂会视你为背主求荣之人?
前日辞行的机伯先生,孤与他也有数年交情,他为琦儿之事,向孤求援,岂能说是背主?
青州显思贤侄,亲来会盟、奉孤为盟主,岂能说是自弃?既如此,子乔又何必多虑?
孤要的,本就是天下宗亲及讨逆义臣,上下一心,共赴国难。只要他们做得到,青州、荆州、益州当地的治权、爵位、富贵,孤自然舍得确保,该是他们的还是他们的,何背之有?
但若是有人背盟通曹,不愿为汉室尽力。孤夺其权柄,也是无奈之举。
而且,荆、益方伯,毕竟有同宗之谊。若是一时之误失足通曹,只要最终幡然悔悟,孤依然可以留其富贵,思过自新。”
刘备这番台词,说得很慢,一开始是在背诵诸葛瑾教他的政治道理,后面磨合得渐入佳境,也自己即兴发挥起来。
他最后的措辞也非常巧妙:对于失足通曹的宗亲,他可以留其“富贵”,但前面一句话里提到的“夺其权柄”处置方式,也是要保留的。
也就是说,如果冥顽不灵,那就既不留权力,也不留富贵,要严惩。
如果只是走错一步,最后悔悟了,就留个虚衔,甚至可以留下爵位封邑,当个富家翁养起来。
张松听了这番剖析得颇为细腻的肺腑之言,原本内心的紧张、惭愧也渐渐消散。
这献图之事,才算是彻底把话说开、再无芥蒂。
张松也终于想明白一個道理:确实,玄德公的地位、势力,如今已远超荆、益方伯,远超其他宗亲。所以他们本来就不是平等论交。
刘表、刘璋是没有争天下的实力的,曹操控制朝廷时,他们是一个地方势力,刘备将来能重新夺回朝廷,他们也依然只能当个地方势力。
诸侯向朝廷服软,这有什么不应该的?又不是诸侯向诸侯服软。
刘备既然容得下袁谭一直挂着青州牧的头衔过一辈子,只要袁谭奉他为尊。
也可以容得下刘琦将来挂着荆州牧的头衔过一辈子。
这两个都可以,刘璋凭什么不可以。
所以,这里面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背主求荣”,身为汉臣,既效忠皇帝,又效忠州牧,这有错嘛?
说到底,是因为这一世张松来献图时、刘备的势力已经比历史同期大太多了。
刘备不需要以小博大,而且还占着大义名分,地方势力对他的抵触自然也就小得多。
想要投奔他的人,道德包袱也没历史同期那么重了。
……
双方彻底把话说开,也扫除了面子上过不去的违碍,刘备和张松终于能坦诚相待。
张松一不做二不休,这就开始帮刘备谋划、将来如果想取川,又该如何动手。
尤其是把益州本地那些希望“益州人做益州官,不让外人来捞好处、不让益州的钱粮反哺外部世界”的割据派、那些裹挟刘璋当守户之犬的“地方利益至上主义”者的老底,都跟刘备揭露了一下。
刘备听得很认真,也大致理解了为什么刘璋在益州的统治会这么暗弱、无法集权发展军事、每次派人出去巴郡或者汉中讨伐,最后都会养出新的尾大不掉半自立武将。
不过,刘备如今并没有立刻入川的计划。就算有,他也不好直接跟张松讨论细节——那样岂不显得他早有预谋?
所以,在聊了一会儿形势后,在即将涉及到具体行动计划和方略时,刘备恰到好处地踩了刹车,对张松温言道:
“先生莫急,孤素无夺同宗基业之心,故而对入川之事,从未考虑。如今事出仓促,不如召子瑜来,一并商讨后续计划——先生尽管放心,孤知道保密的,绝不会让先生暗投我军之事,为第四人知晓。”
刘备表示他不会让张松陷入泄密险境,只让诸葛瑾一个人知道,将来最多也再加个诸葛亮。其他心腹级别更低的人,就完全保密,连关羽张飞赵云也不会知道。
这倒不是刘备信任诸葛兄弟远超关羽,而是刘备很清楚那些武将是只管执行战略的,制定战略的环节不用他们插手。
何况关羽虽然细心,但张飞就不太靠谱了。要是只让关羽知道,甚至让赵云也知道、而唯独瞒着张飞,那反而不美,容易内部生出不快,还不如一刀切所有武将都不知情。
张松听刘备都把保密级别提到那么高了,自然不会介意,连忙谦逊请刘备自便。
诸葛兄弟是什么智识什么谋略,天下人尽皆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