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就像一只鬼附身在了某个人的身体里，跟着这人一直往前走。

有人穿着老式的装扮，看到他时毕恭毕敬。

他们喊他：“少爷。”

苏渺听到这具身体温和的声音：“嗯。”

附身在他身上的时候，苏渺知道了少爷应该很幸福，他在少爷的身体里感受到的只有温暖的情绪。

少爷是村子里首富的独子，首富的妻子走的早，他因为深爱妻子并没有再娶，只是全身心地培养他们唯一的儿子。

苏渺跟着他很久，知道他身体不好，也知道他有满腔的抱负却被囚禁在这身虚弱的身体里。

苏渺太无聊了，只能自言自语。

少爷听不见，自然也不知道有只魂魄一直跟着他。

他常常提笔作画后眺望着远方，苏渺偷偷看到，画上都是同一个人，虽然没有人脸。

少爷温润如玉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好想…见到你。”

苏渺耳朵微动，谁？出去经商的楚父吗？

在一年大旱的时节，少爷还是因为早产去世了。

苏渺没有感受到痛苦，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拉出少爷的身体。

少爷临死的脸被蒙上了白布，恰好对着苏渺的方向。

他听到温柔虚弱的声音叹了口气：“还是没能见到…你。”

带着无尽的叹息，少爷死在了大旱的春天。

他的魂魄钻出，期待地看着四周，可他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他痛哭的父亲。

少爷有些失望，飘到了楚父身边给了父亲最后一个拥抱。

在他死之后楚父很痛苦，最后捐掉了全部的家财给村里，为少爷立了一座祠堂和石碑，楚父离开楚家村。

他死后没多久，楚宅中的井冒出了潺潺清澈的井水。

救了楚家村几百口人的性命。

少爷被村民看成了庇佑他们的神，香火日夜祭拜，虔诚的信仰之力钻进了神像中。

可又过了三年，天下大旱。

村民们日夜进出祠堂，家里的畜牲被杀完摆放在祠堂里祭拜依然没有用。

最后他们用了人殉。

井中出现了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尸，井里又冒出了井水。

可没过多久，井水又没了。

村民对视一眼，之后的井里多了一个又一个自愿嫁给神的女孩。

苏渺看到少爷的魂魄很着急，他不停地说着不要人殉，他不要老婆，可井里还是经常出现尸体。

少爷信仰的神力已经在第一次降雨时就用完了，他只能任由怨气和鬼气钻进他的魂魄里面。

后来他的话越来越少，褐色的眼睛放空，逐渐被鬼气染成黑色。

他还在不停重复着：“不要杀人…”

连绵的阴气带来了雨水，村民们不缺水了，他们把女孩推进井中，许了新的愿望。

财富，健康，运气…

神满足了他们的所有愿望。

沉重的，怨恨的，贪婪的，愿望。

但这一次，神满足不了他。

他看着村长想，长生不老？

那就让他们死了又活过来吧。

于是死去的人在夜里又回到了家里，挂着白灯笼的家中发出骇人的惨叫。

他们说少爷根本不是神，是邪祟。

于是他们把他的神像砍了头，挖出了他的尸体。

少爷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尸体完好无损。

所有村民都吃了一惊，村长沉着声音说：“果然是邪祟！”

家中有女儿嫁给过神的村民咬牙切齿：

“就是这个妖怪害了我女儿！我就说要女人祭祀的算什么好神！”

他的婆娘痛哭出声，好像很爱女儿的模样。

明明在拿到钱之后很开心，他们的女儿哭着说不想死，他们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关进柴房里。

“死丫头，神能选中你是你运气好！你一条贱命能让你弟吃上肉已经算你的福气了！”

“不嫁给河神，明年你弟上学了，也要把你卖给村口的老瘸子换钱！”

女孩不哭了，她麻木着一张脸被套上嫁衣，被亲生父母推进井里。

她还有她们也许了愿。

她们说：“我要复仇。”

神同样满足了她们的愿望。

只有苏渺看到少爷冒着金光的身体被彻底染黑。

他再也不会四处寻找着什么了，就像一座无喜无悲的神像，端坐在莲台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充满了无尽欲望的人类。

.

村民把少爷吃了。

所有人都吃了他的肉，所有人都共享了这份罪孽。

剩下的骨头被镇在了井底。

那口井被彻底合上，绑满符纸的锁链锁住井盖，楚家村从此改名为锁井村。

从此以后，不管他们做了多少的恶事，在神力的掩盖下，天雷和地府都无法审判锁井村。

神也会疼的吗？

苏渺看到他被砍下头的神像，流出了潺潺的鲜血。

这一次神再也不是神了。

从此以后，锁井村祭拜的只有鬼。

苏渺从祂的回忆中醒来，他不知道应该叫祂少爷、神、恶鬼还是楚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