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百姓真能愿意出钱购买国债吗?”万历皇帝表示怀疑。
王文龙笑道:
“空口白话,要大家出钱,自然会引起怀疑。国债必须要有抵押物。”
“而且必须是将可以一直获得收入的国之公器作为抵押。”
万历皇帝瞬间明白,“王爱卿的意思是用盐税作抵?”
王文龙摇头:
“本朝的食盐管控,不光是脉盐要收税,从盐场买盐也需要盐引,实际上盐引比交税还要成本高昂。”
“发出去的盐引,是用未来将要产出的盐矿生意去换百姓此刻手中的资源,其实也是朝廷对商人拆借的手段。”
“盐引本质就是一种国债。”
“盐引国债的使用,已经给朝廷带来大量利益,盐价也在这国债的利润基础之上达成了平衡,若是再在其上面加税,百姓会负担不起。”
“届时会使得私盐在市场上的比例大量增加。最后连盐引本身的价值也保不住了。”
看到万历皇帝张张嘴巴,王文龙猜到他要说什么,连忙补充:
“金银、矿税也不行。”
“这些收入已经征收到极限,本来就已经使得百姓负担不堪,若是再加上国债的利息,这么多税是收不上来的。”
“没有税收基础国债终将无法偿还。”
“国债的信用损失,再发行国债逼迫百姓购买,乃是将国债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收税。”
“那还不如直接收税来的容易。”
万历皇帝皱眉:“那还有什么法子?”
王文龙笑道:
“就像盐引茶引一样,大明百姓每日生活都需要消耗盐巴茶叶,故而可以作为国债的锚定。”
“我们要新发一项国债,同样必需要找一项大明朝廷每年都有支出的生意,作为这次的锚定。”
“如今的大明,确定能有利益的生意只有两项。”
王文龙郑重的道:
“一是开海。”
“二……是漕运!”
万历皇帝深吸一口气,顿时感到兹事体大。
开海还好说,毕竟动不到太多利益,可漕运一项,真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上下其手的人何其之多?
李三才当一任漕运总督,直接变成东林党的大财神,不光大把地给东林党提供经费,甚至手中露出的一点权利,就足以为东林党拉拢一大票官员。
可见这生意联接着多少人的利润。
“漕运不能动!”万历皇帝立刻表示反对。
王文龙知道万历怕麻烦的性格又上来了。
要动到漕运利益,万历皇帝害怕满朝文武又给他闹事。
王文龙心中不屑:
万历这货真是扶不上台面。
后金都已经深入辽东腹地,他还在那儿想着颐养天年。
但王文龙知道,想要发行国债,非动漕运不行。
非说服万历皇帝不行。
海外开拓说的轰轰烈烈,但其实六成的事业都在福建一省,剩下四成,两广,江南各分其二。
用海外开拓权当做国债的锚定,每年能多给朝廷增加十几万两的税收就了不得了。
现在海外华人总数也才一百万出头。
十几万两相当于每个海外华人的开拓事业都为朝廷贡献一钱银子的收入。
这已经接近大明收税能力的上限。毕竟海外贸易的造船、采买、货物入港、商业往来都已经给朝廷交了税,国债所期望的锚定是在这些税收之外,只靠开拓特许权压榨而来的。
海外华人每人每年听着大明的名声就给朝廷交一钱银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大明远还没到扬威海外,只卖贸易特许权就能日进斗金的程度。
而辽东的追加军费是什么数量级?
每年至少二三百万两。
要想供应这样数量级的资金。
唯有漕运可以提供。
王文龙直接道:“若不动漕运,开海的金额绝供应不起辽东开支。”“辽东有十几万军队,就算没有一个官员贪污,一次追加也得二三百万军费,这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其中一半钱财还要用来养马。”
“一匹马配一个骑兵,骑兵的正饷就要五两一月……”
万历皇帝默然。
他也知道辽东情况,王文龙已经是给面子的说法,实际情况更糟,二三百万两的追加军费分到辽东,只够稍稍弥补过去的欠饷。
辽东这两年灾荒不断,有些地方的卫所兵已经十个月没关饷了,卫所兵穷到卖儿卖女。
要这样的士兵去防守后金,跟努尔哈赤打血战,显然不实际。
王文龙又撺掇道:
“如果不用漕运为锚发行国债,就只能另外加派。”
“这一摊派下去,天下百姓定然深受其扰,满朝都会骂治理不正。”
“最后的罪责,只怕又要怪到圣上身上。”
万历皇帝心有戚戚焉。
“贪官误国呀!”
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实行摊派,就是这个原因。
这种摊派他不可能派自己手下太监去做,还是各地的衙门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