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成是在自己的卧室醒来的。
伤口上了药,用纱布包扎着。带血的衣服也被人脱下,找了身干净的换上。
卧室内燃了静心凝神的香,安抚他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罗子成以为那场刺杀只是噩梦。
但在看见自己空落落的右臂,以及隐隐作痛的脚腕,他便知道,一切都发生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蝶渝,受尽折磨以后离他而去了。
“少主,你醒了?”
侍卫匆匆赶来,察看他的情况。
他没有理会侍卫的关心,只问:“蝶渝在哪里?”
“在……停灵室。”
“带我过去。”
“家主说,您需要静养。”
“带我过去!!!”
侍卫不敢忤逆罗子成,只好用轮椅推着他来到停灵室。
停灵室内,苏蝶渝双眼紧闭,安静躺在棺材之中。
她身上还穿着遇刺时的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迹。
在她的脸上也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鲜血自她的口中流出,污了大半张脸。
罗子成伸出手,小心翼翼擦干净她脸上的血,又用金属性灵力将卡在她喉咙里的那块铁球取出。
铁球上,还沾着她的血肉碎沫。
没有人在乎她的死亡,也没有人替她清理干净身体,让她走得体面一些。
罗子成忽然感觉很难过。
他觉得罗家,还有苏家,都陌生得可怕。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罗子成回头,看见匆匆赶来的罗家家主罗敬宇。
罗敬宇的两鬓已经斑白,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表情却是不容侵犯的威严。
“家主。”罗子成开口,唤了他一句。
罗敬宇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此次刺杀的前因后果,我已然知晓。始作俑者,已被我关进禁闭院反省。苏家那边,我会去言说清楚。”
他一字一句诉说着事后补救的措施,只可惜每一项都不令人满意。
“您既然知道是罗子铭做的,为何不严惩他?”
罗子成坐在轮椅上情绪激动,尚能动的左手紧紧捏着轮椅的把手,妄图从中得到同家主对峙的勇气。
从小到大他没有忤逆过家主一丝一毫,但是这一次,他不能退让。
罗敬宇没料到一向听话的罗子成敢质疑他,怒火翻涌,回答道:“你想让整个轩辕国都知晓罗家同室操戈的丑事吗?”
“家主,您不必用大道理来压我,您就是想护着罗子铭,护着他这个杀人凶手!!!”罗子成说得确信。
苏蝶渝一直说他笨,他也觉得自己笨,可现在,他似乎一瞬间变聪明了。
至少,看着家主躲闪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罗敬宇,就是要护着罗子铭。
即使罗子铭杀了苏蝶渝,又将他打残。
罗敬宇也要将此事压下来,不许任何人声张,保住罗子铭的性命,以及罗家的体面。
在这一件事里,他毫无例外再次成为了牺牲品。
为什么会这样呢?
罗子成尝试以苏蝶渝的方式来思考问题,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您是觉得我已然残废,炼器生涯自此中断,无法再为罗家的荣光添砖加瓦。而罗子铭是家族之中仅次于我的炼器师,更能承担起振兴家族的重任。至于蝶渝,她的死与苏家之人逃不开干系,苏家不会追责到罗家头上的。所以您有恃无恐。我说的对吗,罗敬宇!!!”
他连家主都不想再叫,直呼罗敬宇大名,示意对方重视他的话。
罗敬宇被他这么一叫怒从中来,但他自知理亏,不好训斥罗子成,于是他说:“罗家家主的位置仍然是你的,纵使你不能炼器,帮助家族管理事务总还是可以的。”
“好一个物尽其用啊,罗敬宇!”罗子成自己也不知为何,先前情绪那般激动,如今反倒是平复了下来,让他能够捋清楚前因后果。
他现在冷静得可怕。
罗家家主定然是不会惩罚罗子铭,甚至为了保护罗子铭,还将他送进了禁闭室里,不许任何人探望。
罗子成身上的伤,以及苏蝶渝的死,罗家家主并不在乎。
至于许罗子成家主之位,不过是安抚他的手段。罗家岂会真的让一个残废当家主?就算他有能力,罗子铭又怎能甘心?
想清楚这一切的罗子成只觉得心底一片绝望,对自己的父亲绝望,又对整个家族绝望。
原来人真的可以悲凉到这种地步,明知是非对错在何方,却还是一心保护自己想保护的、错误的那一方。
而他即使正确,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和体面,也可以被毫不留情地牺牲掉。
罗子成最后看了一眼苏蝶渝,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累了。”
说完,他让侍卫推着他离开了停灵室。
…………
当夜,罗家藏书阁失窃,家族传承“化灵为傀”的残卷被人盗走。
此日清晨,罗家下人发现苏蝶渝的遗体不翼而飞。与此同时,罗家少主罗子成也没了踪迹。
——长安城外的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