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县令叹气,竟还抹了抹泪,“不容易啊,俺们当初也是,离开村子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件衣裳。婆娘娃儿都被冲走了,连尸骨都找不着。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兄弟们往外走,走得脚底生脓都不敢停,饿了就啃草根,困了就拿树叶往身上一盖,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乡亲,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满心想着到了城里就好了,城里总有一口吃的……”
此刻,听着这假县令逃难的故事,其他人心里竟然有一抹动容。
饿殍遍地,这四个字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
却没料到,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
徐青莺也陪着抹泪,还拉着假县令的衣袖诉苦,“妈的,当官的真不是东西!我们好不容易看到了城墙,也满心以为能有口热饭吃,别说热饭,就是稀粥也好啊。那帮狗东西竟然关城门,连讨饭都不准我们进去!”
“苦啊,这日子要不是过不下去了,哪个愿意背井离乡呢。不过,后面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当真不是当官的?”
“天地良心,大哥要是不信,我给你发个誓!”徐青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知道我们为啥要扮做流放犯人不?因为只有拿着那狗官的腰牌文书,我们才能进城去!”
“啊!”假县令震惊无比。
“大哥,你说可不可笑。就一身官服,一张腰牌,就能让关闭的城门打开,还能混上驿站住,有一口免费的热汤热饭!我们就靠着这法子,过了两座城,吃得饱饱的!要不然你看我们这一帮人,全是老弱病残,怎么可能活着走到你晔县。”
徐青莺摇头叹气,“就是装流放犯人有时间限制,最多只能在城里停留个两三日,哎,我们真想一直躲在城里不走!可惜要是被人发现了,必然是死罪一条。我们本想如法炮制,来晔县混一口吃的,哪知晔县竟然已经被各位英雄豪杰们占领了,我方才就想解释,可是冒充官员是杀头的重罪,他们是有苦难言啊……”
“胡说!”假县令身边有个年轻人拿剑对准徐青莺,“既然你们也是流民,为何方才在我们老爷报了身份以后,你们还是一直不说话?!”
徐青莺却一挺胸膛,“我们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敢占领县城,这可是谋反啊,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啥世面,早就被吓傻了,哪里还反应得过来。你要是不信的话,问问我们同行的人就知道了!”
徐青莺连忙疯狂给众人使眼色。
大伯母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捶胸顿足的表演,“我黄翠娥这辈子命苦啊,给老徐家生了三个儿子,眼看大儿就要娶亲了,谁料一场洪水冲过来,田没了,地也没了,养的小猪仔也给我冲走了。一年辛苦打了水漂不说,还得背井离乡的讨生活,这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偷摸着个犯人的身份,原本能进晔县吃上一口热汤,哪知竟然被人拉去砍头——”
一见黄翠娥开始撒泼,众人不干了,这拼演技的生死攸关时刻,怎能轻易认输?
只见马家大姐也一屁股坐下了,开始甩袖子干嚎起来,“我男人死得冤啊…为了救我和儿子,愣生生的被洪水卷跑!可怜我男人尸骨未寒,我和儿子怕是又得下去陪他咯——”
嗯?怎么还带抢词的呢?
再说马家大姐男人不是早死了吗。
又有人叫唤:“这些狗日的贪官,眼看着老百姓们饿死也不肯开城门,自己却躲在里面吃香喝辣。一会是人头税,一会是田赋税,我们辛辛苦苦一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哟,不如给我们一刀还来个痛快!”
男人们可做不出女人的撒泼之态,只好假装抹眼泪,哭不出来的就很掐自己大腿,再怎么也得表现出眼眶发红的样子。
几个小的则想起来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又想起惨死的小伙伴,竟然当真感同身受悲从中来,毫不犹豫的张嘴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队伍哭声不绝于耳。
那假县令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竟也跟着哭了一会儿,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擦干眼泪才道:“既然大家都是流民,就更应该守望相助。实话告诉各位,我李大头杀了晔县县令,占了这座城,准备揭竿而起!我们以后还得占更多城,说白了,我们干的就是造反的勾当!反正那狗皇帝也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索性反了,兴许还有一条活路!你们跟着我一起打天下,多少能混个从龙之功,愿意跟着我干的就放他入城,不愿意的,我也看在乡亲一场的份上放你走!”
啥,这就造反了?
就靠这么点虾兵蟹将?
徐青莺听得头大。
从流放变成逃命,现在直接变成造反了?
她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可是徐青莺敢说不吗,那明晃晃的铡刀就在身侧,仿佛只要他们中人露出一点点犹豫的神色,就会立刻被推上去剪了脑袋。
形势比人强啊。
徐青莺擦了擦虚无的眼泪,内心直骂狗老天,面上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立刻坚定表示跟随,“李大哥,你说得真是太对了!朝廷都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又何必当朝廷的走狗!不如反了他,还能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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