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初衷就是想要一首糟糕透顶的音乐,那为什么……一开始,要让我听到它最完美的声音?”
“为什么要在告诉我格蕾丝吻了你之前,说你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一个加害者,宥真。”
听到赵宥真情绪逐渐激动,到最后一句时几乎快要失去控制的叙述,韩易没有选择高声争辩,而是将声音放得轻柔和缓,让宥真不得不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我并不想让局面变成这样,莪也不想同时对两个人有相同的感觉。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也……憧憬那种从一而终的爱情,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姑娘,能让我默念她的名字,就可以开心到嘴角上扬,只要一个就够了。”
“但这不是我所经历的生活。我的生活里……有两个这样的姑娘,我没有故意去……欺骗你,或者引诱你,你知道的。如果我对你包藏祸心,我们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关系,今天的谈话也绝对不会发生。”
“如果我刻意要那样去做的话,现在的你,应该会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并且认为我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一道为我们共同热爱的事业所奋斗,从表面上来看,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你永远也不会察觉到,我心里竟然还住着另一个人,或者更糟的情况是……洛杉矶另一栋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以为她和我的爱情同样无懈可击的人。”
注意到侍者端着他们的寿司拼盘走来,韩易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礼貌地朝侍者颔首微笑,似乎他刚才与赵宥真谈论的话题,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成分,只是普通的家长里短而已。直到亚裔侍者介绍完菜式,再次将餐桌留给他们二人,韩易才继续他的讲述。
“有几百种方法能让我做到这件事,也有几百种方法能确保你即使后来发现了,也不会,甚至不能离开我。我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切,但是代价是什么呢?你……知道我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知道格蕾丝几个月前遭遇的变故。而且,你自己也……抱歉,宥真,希望我在这个时候提起你的家庭,你不会介意。”
“我不介意。”赵宥真依然是那副强撑着的面无表情,只不过眼神里冬夏两端的极端温度,都稍有缓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来自类似的,受创伤的家庭,我和格蕾丝也是。你曾经跟我说过,而且还说过不止一次,你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母亲,父亲这个角色,一直处于缺位的状态。所以,你比普通男人更能换位思考。所以……你不愿意伤害我们。”
“你说的……不是百分百准确,不过,大致来说,就是我的想法。”
“但是,易,你知道,如果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
“做出——选择。”宥真的右手握成拳头,轻轻落在桌面上,“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之前,让其中一个人彻底绝望,彻底退出。不管是我也好,还是……格蕾丝也好。刚开始当然会很痛苦,但这种短期的剧烈疼痛是可以治愈的,时间一长,什么都可以忘记。”
“可如果你拖下去,拖到……退出对于我和她来说,都不是一个能接受的选择,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伤害。”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韩易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在不伤害你们的同时,也尽量减轻对我自己的伤害呢?”
“对你的……”宥真嘴唇微翕,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对自己的伤害?
“这件事所牵连和影响到的人,不只是你和格蕾丝而已啊,我也包含在内。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韩易给赵宥真面前的黑色漆面杯斟满热茶,一脸温和笑意的他,那语气无甚起伏,絮絮叨叨的模样,让宥真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从来就没有说过‘我喜欢你’这种话,仿佛她并没有对他的处理方式提出质疑。
仿佛一切如常。
“哪怕是在意识到我喜欢你之前……”
“等等。”赵宥真出声打断对方,“你喜欢我,是什么时候?”
“不是第二次见面,要稍微晚一些。”
“那是哪一次?”宥真咬咬下唇,有点后悔自己着急忙慌地给韩易透了底。
干嘛要说是第二次呀……说第二十次、第三十次,就没这么让人害羞了。
“宵夜那一次。”
“哪一次宵夜?”即使氛围有些凝重,回想起他们一起加过的那些夜班,和一起尝试过的深夜美食,赵宥真依然不禁莞尔,“我们吃过的宵夜那可多了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谈话悄然转回中文已经好一阵儿了。
“先农汤。”
“那先农汤我们也吃过不止一次呀。”宥真眨眨眼,回想了片刻,“我请你那次?”
“对。”
“为什么?我们那天晚上又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我发现,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瑕、无懈可击。你也有害怕的东西、有恐惧的东西,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东西。”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