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惠见他这么激动,忙说:“冷静些。他还没落发呢。你想阻止,也来得及的。”
贺兰殷听了,扫向王诚,吩咐道:“去,速速把安乐君请进宫来。”
王诚立刻应声:“是。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他转身就要走,眼看着走到殿门口,又被贺兰殷开口拦住了:“等下,罢了,罢了,朕同你一起去吧。”
他站起来,就要往殿外走。
他想亲自前往长照寺,一是请安乐君回来,二是去看一眼桑宁,留她一人孤零零在那山野里,总觉得她会寂寞、会害怕。
贺兰惠不知他所想,但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臂,满眼嫌弃道:“你去之前也收拾下自己,你瞧瞧你胡子都满脸飞了。”
贺兰殷是要去看桑宁的,自然会格外注意形象。
他往铜镜面前一站,看着镜子里面形容枯槁的自己,也嫌弃上了:对,他不能这么去见她,会吓到她的。
他忙去洗了澡,洗了头,再刮了胡子,换了新衣服,忙碌了一个时辰,才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禁军们手持武器,围着马车,站了个密密麻麻。
贺兰殷上马车时,还看到了禁军统领韩达,便让他一起上来了。
韩达因了皇帝遇刺,这些天都是亲自跟随护驾的,这会得了皇帝获准,也上了马车,跪坐在他面前,面色凝重:“陛下节哀。还望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贺兰殷点了头,捏着太阳穴,恹恹道:“朕这几天浑浑噩噩,都没问你刺客一事。”
韩达见他问了,忙回禀:“陈侍卫长已经审问过了,也一一查验了刺客的身份,是燕国余孽。那女刺客是燕国三公主慕容俪。慕容俪早些年远嫁疏州,随着燕国覆灭,也被夫家厌弃,继而怨恨于您,遂招募一群燕国志士,来敬都复仇。”
“原来是燕国皇室的漏网之鱼。”
“正是。如何惩处,还请陛下定夺。”
“定夺什么?杀无赦。”
贺兰殷扶着额头,面容平静,言语里杀意凛然:“为首者,五马分尸,曝尸三日。”
韩达没想到是这样的酷刑,愣了一会,有些不忍心:“陛下,那慕容俪毕竟是一国公主,还是个女人,这、这么个死法……”
太不体面了。
也太暴虐了。
严重影响他新朝君主的形象。
贺兰殷明白他的顾虑,冷笑道:“朕的皇后也是女人。她杀了朕的皇后。”
一想到桑宁死在慕容俪手里,他就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他骨子里的暴虐在升腾,眼里没有男女之别。
韩达磕头说:“还望陛下三思。”
他知道问题出现在桑宁身上,便借着桑宁的名义说:“皇后仙逝,您说要为她积累功德,陛下,现在您这么做,怕是有失皇后的功德。”
他的脑子转的灵活,知道拿桑宁说事儿。
贺兰殷见他提及桑宁,到底还是有所动容了:“罢了,容朕再想想。”
他不想慕容俪好过,不想她死的那么轻松。
韩达也见好就收,没再劝下去。
他无意为燕国余孽们求情,只是顾及着皇帝的形象,忠诚如他,不想一个女人,污了皇帝的名声。
马车呼啸行驶。
贺兰殷又想到了桑岐中毒一事,就随口问了:“安乐君中毒一事可有眉目?”
韩达回道:“这事是慎刑司在查。臣还没得到具体的消息。”
贺兰殷听了,闭上眼,没再问了。
不久马车到达了长照寺。
长照寺有九百九十九个台阶。
贺兰殷走上去时,两腿酸痛,累得气喘吁吁。
这样的疲累感是从未有过的。
昔日打仗时,他连战三天,也是生龙活虎的。
他天生神力,全军皆知。
如今的状态,让他警醒又自嘲:“韩达啊,朕才十八,人似朝阳,心似夕阳,呵,天子不英雄,十八心已老。”
心老了,身体便老了。
韩达一直陪侍在他身边,听他这么叹息,面露惶恐,宽慰着:“陛下言重了。无论是谁,痛失所爱,都是重大的打击。陛下节哀。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臣相信陛下很快就会走出来的。”
贺兰殷没有说话,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进了长照寺。
长照寺的一念主持带着僧人们前来迎接。
“阿弥陀佛——”
一念主持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他年过六十,精神矍铄,宽大的僧袍下,瘦削的身材很有力量,走起路来,轻盈如风。
贺兰殷认得他,之前供奉桑宁灵位的事,就是他一手负责的,因此,便双手合十,朝他回了一礼,才说要见净尘禅师。
一念主持本想亲自带他去的,但贺兰殷没让:“就不劳烦一念主持了。你遣个小沙弥带路便行。”
“好。”
一念主持便安排一个小沙弥为他带路。
贺兰殷跟着小沙弥去了净尘禅师打坐修行的后山。
后山种有一棵两百年的菩提树。
菩提树枝繁叶茂,遮掩出一大片的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