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先把眼前这事解决了再说。”
宁远若有所思,起身隐没在草药余烬升起的青烟中。
缕缕炊烟消散在晨曦中,一夜喧嚣过去,平康坊也难得平静起来。
娘子们卸下华丽的钗裙,靠在榻上小睡,乐师也离了花楼,各自回去休息,以备夜里演乐。
穿过数重坊门,跨过卧波长桥,又至繁复曲折的小巷,宁远在一处僻静小院前驻足。
小院不过两进,门前看着甚不起眼,可后院却大的出奇,廊下各色盆景点缀,遍植奇花异草,间以假山怪石,令人耳目一新。
和风细细,叶叶梧桐坠落;一枕小窗,紫薇朱槿花残。
院中除了花木之外,另有一排翠竹,数株苍松;山石围绕间,却有一汪清池,以小榭凌于水上,可见粼粼水波,别有情致。处处匠心独运,巧夺天工,怕是比阆苑琼楼还要精细数倍不止,绝不似寻常人家可有!
宁远上前叩门,那门无风自开,如雾霭般的轻纱拂过门前照壁,影影绰绰,渺渺然如临幻梦。
恍惚间有丝竹声弥漫在氤氲水波之上,穿过雅筑精舍,更显出几分脱俗意味。
宁远挑起纱帘,朗声道:“此间主人在否?还望不吝一见。”
雕梁画栋的房舍深处有人应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了。”
这人声音好听至极,如春风拂过竹林,又如静水深流、珠玉交击。
循声看去,一青衫俊美男子缓步而出,笑道:“尊驾此来所为何事?”
宁远定定站在原地,叹道:“原是见此处有人设下禁法避开凡人,心中好奇,特来拜见。”
那人笑吟吟道:“你既见了,可如愿否?”
说着,出了房舍绕过游廊来迎。
宁远却不待他近前来,捂鼻皱眉道:“血气太重,你还是离我远些。”
那人也不气,瞧见宁远身后的诸黎眼前一亮,赞道:“好灵秀的根骨,好浑厚的根基,又兼气数绵长,当真是神仙种子。”
又叹道:“只可惜,今日却撞在了我的手里。”
“欲色天主,你不惜降下一点真灵下界,就不怕被人灭了灵识伤了本源?”
欲色天主眼波流转,嗔道:“我这分灵有个名号,唤作称心,尊驾可别唤错了。”
说话间,这琅嬛福地悄然化作修罗鬼蜮,游廊两侧挂着的如雾轻纱显出本相,竟是一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上头绘满阴晦魔咒,皆是以人血写就!
人皮空荡荡的七窍忽的一动,鼓胀起来位颤,里头竟然禁锢着生魂厉魄,与皮囊相合,转眼便活了过来,一拥而上将宁远裹在里头!
欲色天主施施然逼近,见诸黎目露厉色,便笑道:“小郎君可愿将这皮囊舍予我?若依我,或可放你真灵转世。”
诸黎跟随宁远修行也有段时日了,心知师傅绝无可能就这么容易着了道,只将肩一纵,唤出飞剑杀向欲色天主。
他这飞剑也不是凡品,乃是首山之铜所铸,本是玄女在武道世界所留轩辕剑仿品,得了几分功德气数。后被宁远取来,添上白虎精魄所凝金气,更添几分锋锐。
诸黎前世段沐风为武道魁首,与此剑很有几分缘法,宁远便将这分光剑赐下与他防身。还劳动火德星君重新祭炼一番,由有质炼至无质,由无质复又炼至有质,如此反复十二次,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分光剑念动即至,飞出时如一道三丈长的白虹,携雷霆之势,转眼间便将欲色天主这身皮囊斩破。
欲色天主见诸黎不过刚成仙道的修为,哪里将他放在眼里,被这飞剑斩破护身灵光才晓得厉害,却已是失了先机,将这身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俊美皮囊损毁。
天主大怒,喝道:“小贼!今日定要将你活剥了皮赔我!”
当下从域外魔界召请迷天七圣下界拿他,这迷天七圣共七个魔神,都是天魔大圣,司喜怒哀思忧恐惊七情,有形无质,直指人心,只要沾着一样就会被其乘隙而入迷了心窍,攻入泥丸,禁制元神,为他驱使。
却是欲要制住诸黎,引他师徒相残除了胸中恶气。
这等天魔无形无相,随念感召,随心而入,让人防不胜防,便是堕入魔劫也多有不自知的,殊为可怖!
只见七道泛着琉璃色彩的灵光落下,散作极细微的烟尘扑在诸黎身上,欲要迷他的心窍元神。
诸黎心知不好,当下默运玄功镇住黄庭宫,不令七圣得逞。
七圣自不罢休,施展迷天大法,勾动诸黎七情如火炽盛,欲要坏他定力。
诸黎只来得及退守灵台,勉力与七圣相搏,难有余力驾驭分光剑,立时陷入颓势。
欲色天主也不急,洒出七情天罗魔光将分光剑罩住,这飞剑为之一滞,不复先前迅疾之态。
迷天七圣又在诸黎灵台中化出诸多幻境。
恍惚间,周围已是长春谷中景致,只见一白衣道姑拨开藤萝,温婉笑道:“夫君哪里去?”
一转头,扎着发髻的宁远也道:“徒儿,快上前来让为师看看你修为有何进益。”
诸黎只觉得那女冠似曾相识,想要回忆她面目却又不能。长春谷风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不由生出怅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