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厅中万籁俱寂,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
那少女朝座下众人微微行了个礼,就见那老者劈手放出几只眉目清晰的细长虫形白光。
这东西在人群中一番游走,所过之处男女尽皆昏睡过去,却是一种名叫瞌睡虫的罕见的虫术。
要祭炼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说它简单,是因为祭炼瞌睡虫不必身具法力,只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说它难,确实因为此虫寿命短暂,往往用不了几次便死了。
这法子折磨人的很,要先熬鹰似的熬人,不让人睡过去,这才有机会从困意中发现瞌睡虫的踪迹再以密咒控制。
只是一旦这人醒了或死了,这瞌睡虫便也会随之烟消云散,需要重新来过。
而且这虫的作用也是有限,若以修士炼虫,自然得用,可修士神魂坚韧,轻易动摇不得。平日都以打坐观想代替睡眠,此法便更是没了用武之地。
若是以凡人所炼瞌睡虫用在修行者身上,效果自然也是会大打折扣。上古之时还有方士巫者祭炼,至此却是已然势微,少有人见过。
宁远倒颇有兴致,他那异界化身掌管睡眠梦境权柄,却是正好用得上此法。
那老者另辟蹊径,以自己的睡意炼虫,用再也不能入睡的代价换来瞌睡虫常驻于世,其心智当真果决!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能下得去狠手。
老者正想将台上花容失色的女子掳走,却听得画舫绣楼中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在此闹事!”
关瑶岑修行者的威压席卷画舫,立刻让老者吃了一惊。
他手里的瞌睡虫虽有些神异,但也只能欺负一下凡人,对上修行者只有骚扰牵制的作用,哪里敢和关瑶岑对上,当即令瞌睡虫将女子裹了,匆忙取出一幅八骏图抖开,借阴马逃了去。
阴马非比寻常马匹,可踏水凌空而行,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只是等闲,其最受老者看重的一桩好处乃是借道幽冥,若非有通幽之能,便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老者能活到现在,这宝贝功不可没。
阴马一个纵越,脱离阳世遁入阴路中。
昏黄月光洒下,这路上净是荒草野葛,凄清荒凉。
老者虽摆脱了关瑶岑,却丝毫不敢大意。他是阳人,在阴世实在太过显眼;再者,阴世本就不太平,多有鬼王隐匿,截杀过往游魂,着实凶险。
世上诸事多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老者正打算找路回返阳世,却听有人远远的呼喝道:“林管事,哪里去啊?”
这老者心下一松,原来是位旧相识。
便将缰绳一紧,落在一处荒丘上。
这荒丘在阳间乃是一处坟冢,受阳世活人一点香火供奉,得以开辟出一方宅院。
此中主人乃是昔日曾在他手中买过寿数,这才与他相熟。
“郑员外,许久未见了。”
林管事,也就是这老者,忙上前拱手见礼。
他家中世代为吏,不过是芝麻大的小官,机缘巧合才得阴差传授邪术,为祸一方。
此间主人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真个是巧了,林管事来的正好,却是有桩巧宗要落在你手上。”
林管事心中纳闷,只道:“我误入宝地,却要劳烦郑员外借道允我回去。”
郑员外拉着他不放手,“不急不急,这桩机缘却是合该你我二人所得,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二人入房中落座,林管事听员外祥说,原来是前日有个大派修士为避仇敌,躲入阴世修养,需有人往山门中送信,承诺有大大的好处给那送信之人。
只是阴阳有隔,鬼灵只有以托梦之法与阳世后人沟通,那修士又不肯传口信,定要传信人来阴世一遭才愿托付。
众鬼都想争这个好处,无奈家中晚辈并无有通幽之能的,只能眼睁睁错过这桩机缘。
林管事听完却狐疑道:“此人是什么出身,竟敢在阴世停留数日之久?就不怕身上阳气引来恶鬼将他吞了?”
郑员外嘿嘿一笑,说道:“我虽不十分清楚,但此人来历必定不凡。我亲眼见着牛头马面将他迎接到阴世,还忙前忙后为他找落脚的地方,哪里需要担心这些?”
林管事听到此处也忍不住心动,暂时歇了回转阳世之心,准备争一争这送到手上的机缘。
“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林管事与郑员外对视一眼,大笑道:“郑兄所言不差,这桩好处合该我等所得!”
敲定了此事,二人之间的关系也顺势更近一步,在席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显化施安乐菩萨相的宁远躲在乾坤袋中,把玩着像蛇鳝一样的瞌睡虫啧啧称奇。
这林管事人品不怎么样,才智却不输于此界天骄,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只能为害。
这条瞌睡虫已经脱出藩篱,不再是只能短暂存在的东西了。它更像是一种因概念而生的精灵,如果用宁远的话说,它是林管事一个人孕育出的‘神’!
以自身睡眠为代价,林管事赋予了这条瞌睡虫一缕真灵,让它能在时间中缓慢成长。就算林管事死了,也还能独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