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室内,分宾主安坐。正厅高大宽敞,设有两排宽大座椅,窗边还有一张红木卧榻,榻上又设有小桌,窗明几净,毫无尘垢。
这妇人名唤秋露,见宁远一身清光,高深难测,心中顿生敬意。
她所嫁的丈夫乃是前朝少卿,因直谏君王而失其欢心,被贬至此。
前朝倾覆之后,新君也曾招他入朝为官,皆被他严辞拒绝。之后更是躲入山中不再出世,以致活活饿死。
新君念其忠贞气节,特赐了封诰,在山下为他修了一座庙宇。
那胡秋露命人奉上茶点,笑道:“贵客还请暂憩,我家官人昨日应邀前去吃酒,这会儿醉意还未散去,劳贵客久待了。”
宁远淡然一笑,“此乃应有之礼。”
胡秋露忙令府中侍女奉上酒菜,只见佳肴美味罗列满案,芳颜绿酒味甘如饴,却是阴人阳人都可适用的吃食,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酒至半酣时,胡秋露就问道:“贵人可有去处。”
胡安澜忙将话茬接过,将此行目的言说分明。
胡秋露便道:“此事易耳,此处地只大多与我家官人相熟,且待我将府中名帖发出便是了。”
“只是那黑蛟不知所踪,连个尸首也没找到,有不少修行者于江中徘徊不去。贵客莫要透露消息,免得自找烦恼。”
宁远自是应下不提。
那小童早已将轿辇准备好,将宁远主仆二人送出灵境。
这倒不是胡秋露不愿留客,而是宁远觉得多少要避嫌,不愿在主家内宅歇息,这才告辞。
胡秋露挽留不及,忙让人将阳间的一处观景楼收拾出来让宁远暂住。
这叠水山颇有些景色可看,又有地只神灵坐镇,少有妖灵野兽伤人的传闻,所以时常有人登山观景。
那观景楼虽不甚华美,却也收拾得干净雅致,比高门大户更得宁远欢心。
见宁远并无不悦之色,小童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贵客请入内歇息,明日主人便会前来拜见。”
说完,深行一礼,带着妖灵们消失不见。
这观星楼下有处小池,澄澈如镜,登楼观之,也别有一番意趣。
池边一排烟柳垂下碧绿丝绦,近水处长满芦苇,白茫茫芦花如雪,在风中微微荡漾。
此景虽无甚可贵之处,春日里水边处处如此,却也让观者生出宁静平和之感,心旷神怡。
就这么看着,金乌渐渐落下,玉兔升起。
月光照在芦苇上,清凌凌的更添寂然之感,在风中起伏的姿态像是一片银色的海。
月色清明,照在身上颇有舒然之感,宁远躺在竹席上,枕着满池星月入梦。
岸边的水鸟飞出芦苇丛,在水面上盘桓不去,不时发出啼叫声,扰了宁远的清梦。
却见一个高冠博带,广袂飘飘的中年儒生乘着小舟泛于水上,朗声道:“贵客安睡否?”
宁远心知这位便是胡秋露之夫,前朝大儒顾维钧,起身回道:“一夜好歇,劳烦顾先生探问了。”
顾维钧提着一个食盒,也不管脚下的小舟,翩然飞入观景楼中。
“贵客请用早膳,昨日酒醉,却是失礼了。”
食盒中透出一股草木灵气,却是顾维钧心知昨日贪杯怠慢贵客,特意找补。
观景楼便有一处石亭,亭中设有桌椅,方便来往游人歇息。顾维钧先是端出一盏粟米粥,并几样莱菔小菜、脯腊,接着是雕花蜜煎和缕金香药,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桌子。
所谓雕花蜜煎,实际上就是用果脯或鲜果摆成精巧的图案,看的价值比吃的大。时常用作宴请客人的摆件,以示郑重,可吃可不吃。
至于缕金香药,却是甘草、白术、木香、桂花之类,是用来清新空气用的,只闻不吃。
此界神道富贵,从中便可窥得一二。
“请。”
顾维钧显是用了心的,宁远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盛出一碗粥,就着腌渍的莱菔小菜用了,又取了几粒梅子净口,便算是用过早膳。
至于风邪,他一贯不喜砌香咸酸之类,倒是把脯腊肉食吃了个精光。
顾维钧捋了捋长须,笑道:“我见你这侍从也是鳞甲之属,贵客可是为他而来?”
“正是呢。”
宁远举袖遮面,饮下一杯淡茶。
“这化龙之路别无选择。跃龙门之法太过看重机缘;水神神位难得,还有重重枷锁,需得受制于寄身水脉不得自由;只有以大毅力、大勇气闯出一番天地的走水行洪之法可堪一用。”
顾维钧沉吟良久,叹道:“水淹三千里,一个不慎便会闯下滔天大祸,其中艰难之处不足为外人道尔。”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自然不会令风邪走水。”
宁远看着趴在小舟上玩水的风邪,郑重的开口:“未雨绸缪,让他从前辈那儿得些指点,也免得到时功败垂成,失了心气。”
顾维钧无言,只道:“那黑蛟早已下落不明,贵客还是莫要太执着于此为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宁远洒脱一笑:“一切随缘,顺其自然罢了,我自是不会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