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尽头,一盏泛黄油灯。 卢通提着饭匣过去。 宋言柏坐在一张矮凳上,前面横摆着一条死狗。 狗很大。 光是头和身子,差不多有六尺长。大部分地方是黑色,背上有几丛白毛,腹下一大片白毛。 不过白毛已经被血染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他放下饭匣,取出两壶酒,递过去一壶。 宋言柏摇了摇头,道:“你先喝,我帮他把伤口弄干净。那边还有个凳子。” 卢通左右找了几眼,摸到凳子,在旁边坐下。 宋言柏继续之前的事情。 把狗肚子上被撕下来的皮肉,塞回到原来的位置,再用黑线缝好。 他看了许久,渐渐察觉到了不一样。 宋言柏变了。 变得沉稳了,呼吸平和,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像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正在缝衣裳。 近百道伤口,一一缝合完。 宋言柏摸出一块尺长条石,踩在脚下,然后拿起旁边的棍子。 棍尖点在条石上,手腕轻轻动了几下,在条石上刻出两个:霸天。 卢通死死盯着宋言柏的手,还有四尺短棍,震惊道:“这是什么剑法?” 用剑写字,他也可以。 但是宋言柏刻字时,棍尖所过之处,一点石屑都没有崩出,十分轻松地划开一条条凹痕。 不像刻字,像在沙子上写字。 宋言柏把条石放在死狗的头边,拿起酒壶,轻声道:“苍狗剑法。世事多变,人心不定,犹如白云苍狗。” 他有些似懂非懂。 “你在这里喂狗,其实是为了修行?” “是,也不是。” 宋言柏脸上多了些沧桑,不过依然十分英俊。 “我遇到了一个前辈。经过提点才看清,以前修行就是在泥潭里面打滚。” 宋言柏顿了顿,苦笑一声,看着脚下死狗,道:“和他们一样,互相咬,咬赢了能吃一顿肉。可是赢再多,在外面人眼中,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卢通皱了皱眉头,道:“万物相争,生来就是如此。” “只怕争来争去,到最后连为什么争、争的是什么,全都给忘了。” 他重新打量宋言柏,道:“看来你的造化不浅。” 宋言柏笑了下。 搬出一张小木桌,从饭匣中取出一盘盘菜肴,摆在桌子上。 二人面对面坐下。 卢通问道:“那位前辈什么修为?” “不知道,起码在金丹境,或者更高。他站在面前,我感觉不到一点法力波动。” 二人干了一杯。 他笑了下,道:“你倒是好运道,呆在城里不动,前辈自己送上门来。” “此事与你有关。” “哦?” 卢通十分意外,手中动作一停,放下快子,道:“我也认识?” “不是。那天白巧找我,说什么从此之后再无瓜葛。还说上次私卖府库,你看在她的面子才出手相助,让我以后不要沾这种勾当。” 他摇了摇头,笑道:“白巧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宋言柏也露出笑意。 “我知道,后来想清楚了,你只是找她借势而已。不过当时不明白,失魂落魄地去找九夫人,打算退出残香楼,从此以后跟你们所有人一刀两断。” “哈哈,你这刀断的有些拖泥带水了。” 卢通端起酒杯,给宋言柏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 宋言柏捏着酒杯,看着杯中酒面上的一点火光。 “去了残香楼,还没有进去就碰到了那位前辈。他说我是‘雨后青石’,以前的遭遇全是造化,说了许多大道理后,传了我一套法门。” “那位前辈在残香楼外面?” “对,看着很普通,我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夫人带过来的下人。” 卢通端起酒杯,慢慢道:“那个前辈,去残香楼干什么?” 残香楼紧挨着城角,位置十分偏僻。 周围也没有酒楼、客栈之类的。 除了专门去残香楼的,平时门口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 宋言柏想了下,摇头道:“不清楚,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哪里顾得上这个。” “那天是什么时候?” “去年刚过完年那几天,大年初二或者初三,记不太清了。” 他心头有些狐疑,认真记下日子。 两人又干了一杯,边吃边闲聊。 许久之后,卢通起身告辞。 宋言柏一路相送,经过一个斗狗坑,里面两只狗正在疯狂互咬。 驻足看了一会儿。 宋言柏道:“卢兄,你心思通透,一早看出世间是个大泥潭。何不找一道适合清修的功法,离开这泥潭,落个一身清净。” 卢通认真看着坑里,等到一条狗被咬死,才笑了下收回视线。 “什么?” “我说,世间功法无数,何不选一门适合清修的,避开这些纷争。你若是愿意,我们一起修行《苍狗剑法》。” 他略作思索,道:“我欲念太多,麻烦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它。” 一路送出洞窟。 正午刚过,天上的太阳仍有些晃眼。 卢通上下打量着宋言柏,道:“奇怪,现在看着反倒是般配了。” “般配什么?” 他笑了笑,指了下东边,道:“你们啊。白巧以为你沦落到养狗为生,让我过来帮你一把。” 宋言柏神色一僵,慢慢低下头。 几息后,抬头道:“劳烦卢兄,替我谢过她的美意。不过我已经斩断了俗念,以后一心清修。” “要谢你自己去谢。” 卢通摆了摆手,大步朝山下走去。 …… 残香楼。 卢通站在屏风前,一个个看过去,问道:“怎么没有蒙大河?” 九夫人神色慵懒,手里拄着鳞尾,像拄着一根金拐杖。 “怎么,蒙大河得罪你了?” “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蒙大河可不是好惹的,和他为敌,就是和云英城几十万人为敌。” 他思索片刻,走到一扇空屏风前面,拿出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