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梨银茶碗(1 / 1)

楚韵垂眉低声细语道:“大姐,东西早叫三爷卖了。”

杜乐好像被雷劈了,尖叫道:“怎么会卖了?我都没回来怎么就卖了?”

楚韵细细地同她解释:“大姐,我也不知道呢,原是三爷的东西我不好过问,不过好似给大姐挑的香鼠皮便是用这钱换来的。”

杜家人不知道那十床被子里是暗度陈仓的皮毛。杜太太一听,还算了笔账。

那二十箱东西她心里有数,拢共瞧着也就二十两上下,买了几张皮子,老三能留下十两都算好的。

她还劝大闺女:“你兄弟心里有你,你就别争这三瓜两枣啦,还是大姐呢!”

杜乐原是个浑人,一听这话更不得了,也不管楚韵几妯娌啥的在不在了,怒气冲天道:“谁叫你们当初把我送去那等人家,叫我出了咱家门,好好的旗服也穿不了了。娘瞧着,咱们胡同里往日跟我好的姐们,谁还跟我玩儿?我在那头吃苦,跟下流妇人打交道也就算了,回娘家跟亲兄弟亲爹娘要两样东西还要不到,就是这乡下人,楚老太太还给存了两箱眼屎大的东西出门哩!”

杜月人小性子也混,却听不过大姐说粗话,道:“大姐也是读过书的,少说两句罢。”

杜太太唉了一声,道:“牛家多有钱啊,那米铺都开遍京城啦,绫罗绸缎八辈子都够你使的,再说孩子都三个了,咋还说淘气话,好啦,别怪娘。今晚上悄悄在家歇一晚,明早再叫大哥送你回去罢。”

杜乐是家里唯一不能在娘家留宿的女儿,今日撒一回泼,能在家睡一晚,倒觉得划算,勉强暂停了火气,只是瞧着楚韵仍不顺眼,挥手便叫几人下去。

闵氏叫这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做派气了一路,路上还说:“几十岁了还这大小姐脾气,也不知出了咱家这个门儿谁还搭理她,旗人不似旗人的,还说咱是笑话呢,黄米胡同谁有她闹的笑话大?”

楚韵听着,倒觉着杜乐也不大容易,难怪她隔三差五跑娘家折腾。旗女嫁汉人在从前是要除旗籍的。按几人说的话,这大姑姐多半是赶上趟了。

这两回杜乐在娘家都穿的褂子旗袍,回婆家前又得脱下来藏着,这滋味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杜太太多重视身份,看着多爱儿女的一个人啊,竟也肯这么对待女儿。

这事儿瞧多了,楚韵觉着还是乡下好。

城里人杜容和是晚间回来的,手上拿了包东西。楚韵看他脸色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便知那头多半没什么事。

屋子里何妈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除了杜容和说的香椿炒鸡蛋和小葱拌豆腐,还多了两碗冰糖雪梨、两碗蜜饯核桃泡茶,茶用玉兰银镶雕漆茶盅装着,瞧着富贵极了。

东西也好吃,尤其泡茶,入口醇香,有点儿油脂满满的手磨咖啡味儿。

楚韵很快喝完了一碗。

杜容和眼里这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一看就说:“大嫂送来的吧?咱家就大嫂二哥在内务府管茶库。”

他的茶叶不要钱,可都是宫里小太监孝敬的好东西。

何妈不会做这个主,至于楚韵,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不怎么动他的东西,不管杜容和怎么说,她都不用。

何妈啧啧道:“那可不是,咱家除了大奶奶,谁还吃个酥梨赔幅银茶碗。”

楚韵听得咋舌,难怪大嫂腰杆子这么硬,半点不饶人,人娘家顶的是真肥缺。

杜容和听了只是笑,以前是没有,现在么。

他转身把李叔抱的礼盒拆开让楚韵看,道:“这是四叔给你的见面礼。”

这盒子不大却内藏乾坤。

里头放了个小金冠子,两个小银冠子,冠子很小,中心都有拇指大的琉璃,既华美又不会过于奢靡。

要是给什么蓝宝石绿宝石,那就不是楚韵能戴的了,越好的东西越对身份有要求。

从这些东西里就能看出沈杜人心细,做事周全。

但仔细一想,楚韵又觉得很别扭。

杜老太爷刚让杜老爷捧烟没几日,杜老爷人都没好利索呢,才顺着意做了一点小事,人家立马就送上礼了。

她觉着这不像平等交往,那头明显是把自己当主支了,对待杜容和父子跟训奴似的。

明摆着说——这次做得不错。

“这东西虽好,却不是好意头。”她合上盖子道:“你收起来吧,我不要。”

再说这得多少钱啊?楚韵真的一点也没有了!

杜容和看她忐忑的神情,知道这姑娘看出门道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杜家人都送走几个皇帝了,还能不知道别人训奴是什么样子?

比起内务府的手段,沈阳逃跑之氏哪里够看?

他一点也不在意,要是在意,杜家人早叫气死了,还笑盈盈地喝茶,道:“管他谁给的,心里怎么想的。你都当他是孝敬来的不就成了?”

推脱不掉这份讨厌的礼物,这几个冠子便被楚韵束之高阁,只是打今儿起,杜三爷在楚韵心里又得了一爱称——杜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