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虫县令说出了“允王”二字,霎时间,天地间的风雨亦仿佛一静。
但很快,大雨继续倾盆而下,那片刻的静定都俨然只是错觉。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普通的风雨,这是宋辞晚的天罡道术呼风唤雨。
狂暴的风雨仍然在不停地冲刷着这座小城中的一切,雨声模糊了许多声音,但有些声音却又分明是那么清晰。
例如,人虫县令在说出“允王”二字后,忽然双目暴凸,全身经脉骨骼尽皆崩裂的脆响声。
他的人面裂开了,喉咙里发出了最后的、带着痛意与悔意的呐喊声:“吾少小学书,及第后外派为官,主政为民。一生虽曾误入歧途,修错功法,为政一方,却从无懈怠。不敢说有大功,却有爱民之心,爱民之举!
我有悔!我不甘!求仙子,怜我未曾犯下大错……放我亲属离去!”
最后“离去”二字说完,人虫县令身体里的一口气终于完全消耗殆尽,他张着口、仰着脸,半人半虫的身躯就这样块块龟裂。
最后轰一声,尸身爆开,死状惨烈。
【人欲,儒道与金丹双修的元婴期寻仙者之混乱、悔恨、不甘,五斤九两,可抵卖。】
最后关头,只有人欲,没有神息。
他的人性战胜了虫性!
【死气,儒道与金丹双修的元婴期寻仙者之死,三斤一两,可抵卖。】
【死气,破损变异的古神虫族变体之死,一斤七两,可抵卖。】
死气却有两团,一团来自县令,一团来自变体虫族。
宋辞晚默然了片刻,忽然,那风雨中传来一阵急促仓皇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小姐!不可!小姐,不要去……”
但那呼喊声显然制止不了什么,片刻后,从那县衙大堂后方的角门处奔出一人。
来者身量娇小,梳着凌乱的双环髻,看上去大约十来岁的模样,她的脸色惨白,额角处还留着一个茶杯大的创口,创口是新鲜的,正有血液汩汩流出,也不知她先前经历了什么。
追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老嬷嬷打扮的妇人,这妇人虽然看上去很有一些年纪了,但脚步还算矫健,明显有武功底子在身,只是未能突破先天,因而本质还是凡人。
而那小姑娘的武功还要更好些,虽然有伤在身,但冲过来时,整个人却好似是一支离弦的利箭般。
她穿透了风雨,模糊的泪眼一下子定在了地上那团爆裂的血肉间。
凄厉的痛呼声顿时响入层云:“爹!”
“啊——”
她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哭喊:“爹!”
噗通!
她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整个人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崩溃状态。她注视着那团血肉,也完全无力再去关注其它,唯有地上的“人”,令她颤声呼喊:“爹爹!你、你……为什么会这样?”
她实在是太小了,十来岁,真的就还只是个小孩子。
当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如此痛苦地出现在人前时,试问谁人能不生出恻隐之心?
至少大白鹅就不能。
虽然它不是人,它是晚晚的灵兽。
宋辞晚静默站在一旁时,大白鹅便将自己健壮高大的身躯悄悄向着晚晚的身边歪去。似乎它需要这样的挨蹭,来获取安慰的力量。
县令死了,严格说起来,并不能完全算是被宋辞晚所杀,但要说县令的死与宋辞晚毫无关系,那显然也说不过去。
大白鹅只能紧紧挨着宋辞晚,片刻后,它又伸出自己宽大的翅膀,鹅脚向前迈了半步,将宋辞晚挡在自己身后。
小姑娘哭泣时,县衙正堂、侧堂、后堂的各个角落间又脚步细细地走出一群人。
这些人其实一直存在,他们只是藏在县衙的各处。
因为县令的变异来得太过突然,而宋辞晚的实力又表现得太过恐怖,这些人才躲的躲藏的藏,不敢在先前变故最激烈时出现在宋辞晚面前。
至于如今,他们其实也还是胆怯的。
他们穿着各色标志明显的服装,有衙役、有仆从,也有县令的属官、书吏之类。
这些人从各个角落里走出,他们警惕地站在堂前、廊下,挤挨在一起,或将目光投向那哭泣的小姑娘,或用视线悄悄往宋辞晚身上溜——
但没有人敢直视她,便是有目光悄悄溜过来,也只敢轻轻看一眼,便又连忙移开。
宋辞晚对于这些目光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她只是微微垂眸,看向地上破碎的血肉,与哭泣的小姑娘。
风声、雨声、哭声,还有紧紧跟在小姑娘身后,紧张劝慰她的老嬷嬷。
“小姐,事已至此,莫要再哀毁过度,老爷、老爷若是泉下有知……”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哪来的什么泉下有知?人都碎成这样了,还古古怪怪,像人又像虫的,这幅鬼样子,真的还能泉下有知吗?
老嬷嬷更是紧张地偷瞄宋辞晚。
直到小姑娘哭够了,她跪在地上伸出手,开始一块块地捡拾地上的碎肉。
有些碎肉明显是人体组织,她便放心捡来,有些碎肉却带着甲壳,带着节肢……面对这样的碎块